凌晨两点的盘山公路像条冻僵的蛇,车灯切开浓雾的刹那,姜槐序突然踩下刹车。仪表盘显示油量充足,引擎却发出空转的嗡鸣,车头前方三米处,赫然立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青石碑,表面爬满暗褐色苔藓,依稀可见"尸香村"三个朱红大字。
"学长,这地方……"后排传来颤抖的女声。穿鹅黄色冲锋衣的姑娘攥着单反相机,镜头盖上的反光映出她煞白的脸——她是摄影系大二学生蔺香茅,此行七人中唯一的女生。
副驾驶座上的男生摘下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眯成细缝。陆英招是民俗学研究生,也是这次灵异探险的发起人,他掏出罗盘,铜针在雾气中疯狂打转:"子时三刻,阴门大开,诸位可要跟紧了。"
后座另两个男生发出嗤笑。穿嘻哈卫衣的叫徐长卿,计算机系天才,正把玩着把铜制钥匙,钥匙齿痕处还粘着暗红锈迹;戴金丝眼镜的瘦高个是医学系的杜衡,他背包侧袋插着支银质注射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陆学长,你找的向导真靠谱?"蔺香茅看着导航仪上消失的信号格,后颈汗毛倒竖。一小时前他们跟着辆老旧的牛车拐进山路,再睁眼牛车与车夫都消失无踪,唯有车辙印首通这石碑。
陆英招正要答话,后车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最后上车的男生掀开帆布钻出来,他叫商陆,考古系高材生,怀里抱着的青铜匣子摔出条裂缝,露出半截竹简,墨迹如新:"《尸香村志》?陆兄,你管这叫民俗考察?"
雾气中突然飘来奇异香气,似檀非檀,似麝非麝,却带着股腐肉般的甜腻。徐长卿抽了抽鼻子,眼白突然爬满血丝:"你们有没有听见……唱戏声?"
锣鼓点确实是从雾里传来的,还夹杂着软糯的江南小调。蔺香茅举起相机,取景框中却见雾气翻涌,隐约露出戏台轮廓,台上花旦水袖翻飞,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竟与蔺香茅自己有七分相似。
"闭眼!"陆英招突然扯下颈间玉牌按在蔺香茅眼皮上,玉牌触肤生凉,烫得她尖叫后退。再睁眼时,戏台消失无踪,唯有杜衡跪在路边干呕,他面前的灌木丛中,赫然吊着具穿戏服的尸体,舌头伸出半尺长,随风轻摆。
商陆却蹲在尸体旁,用镊子夹起片粘在尸衣上的花瓣:"是尸香花,只在至阴之地开放,传说能勾魂摄魄。"他说话时,青铜匣子的裂缝中突然伸出只枯手,指甲缝里还嵌着片同样的花瓣。
徐长卿突然发疯般冲向雾中,铜钥匙在他指缝间叮当作响。陆英招追出十步便驻足,前方雾墙如活物般蠕动,隐约现出村落轮廓,青瓦白墙间飘着无数白幡,每户门前都点着盏绿莹莹的灯笼。
"子时三刻,百鬼夜行。"陆英招咬破指尖,在众人额间各点血痣,"记住,天亮前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蔺香茅跟着队伍踏进村口牌坊,脚下青石板突然变得黏腻,鞋底粘着层暗红物质,散发着与先前相似的甜腻香气。杜衡用银针挑起一点,针尖瞬间变黑:"是干涸的血,至少有三十年。"
村道两侧木门次第而开,每户人家堂屋都摆着口黑漆棺材,棺盖半敞,露出里面崭新的寿衣。徐长卿对着棺材盖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所有棺材突然同时震颤,寿衣下竟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
"跑!"陆英招拽着蔺香茅就往村尾冲,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棺材板掀飞声。蔺香茅回头瞥见副棺材里坐起个穿寿衣的老妪,她脸上贴着张黄符,符咒墨迹新鲜,分明是陆英招的笔迹。
七人逃至村尾打谷场,中央那棵需三人合抱的槐树正在淌血,树皮裂缝间嵌满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张惨白的脸。商陆的青铜匣子突然炸开,竹简散落一地,墨迹在月光下重组,竟是段《尸香村志》残篇:
"天启七年,疫鬼过境,村人尽殁。有云游道士设七星续命阵,以七具活尸为引,种尸香花于……"
文字戛然而止。杜衡突然掐住自己脖子,眼球暴突,他背包里掉出本泛黄的日记本,封面写着"蔺香茅 1987年秋摄于尸香村"。蔺香茅颤抖着翻开,内页照片里,七张熟悉的面孔站在槐树下,其中穿鹅黄冲锋衣的少女,正对着镜头露出诡异的笑。
"你们终于来了。"槐树后转出个拄拐老妪,正是方才棺材里坐起的那位。她揭下脸上黄符,露出与蔺香茅一模一样的面容,"三十年了,我的替身们总算集齐。"
陆英招突然将玉牌塞进蔺香茅手中,玉牌裂痕中渗出黑血:"快走!去村东头那口井!"蔺香茅被商陆拽着狂奔,身后传来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却感觉有温热血滴溅在脖颈。
井台边果然立着块无字碑,商陆用青铜匣残片刮开碑底青苔,露出个八卦锁孔。徐长卿的铜钥匙正好插入,锁孔转动间,井底突然亮起幽蓝火光,映出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跳!"陆英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重物倒地的闷响。蔺香茅被商陆推下井时,看见杜衡举着银针扎进老妪后颈,老妪却化作青烟消散,原地只留下件寿衣。
井水刺骨,蔺香茅屏息下沉,怀中玉牌突然发出暖光。井底别有洞天,竟是间石室,石桌上摆着七盏长明灯,灯芯燃着幽蓝火焰,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牌位——蔺氏香茅、陆氏英招、徐氏长卿……
商陆的青铜匣子在水中泛起荧光,竹简自动重组,续写出《尸香村志》后续:
"……种尸香花于活人七窍,待花开之日,以替身续命。然天道轮回,替身若窥破天机,则阵法反噬,施术者永堕阿鼻……"
井口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老妪的头颅倒垂着探入井中,寿衣下摆滴落血水:"好孩子,把身体还给阿嬷。"蔺香茅感觉有冰凉的手指缠上脚踝,低头却见井水中浮着七张人脸,正是同行六人与自己的倒影。
商陆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青铜匣上。匣身符文亮起,七盏长明灯应声而灭,井底掀起漩涡。蔺香茅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商陆将竹简塞进自己手中,而他身后,徐长卿的铜钥匙正插进老妪天灵盖。
再睁眼时,蔺香茅躺在医院病床上,床头摆着束新鲜的尸香花。护士说他们在盘山公路边被发现,同行六人全部昏迷,唯有她怀中紧抱着本《尸香村志》残卷。
深夜,蔺香茅独自翻开残卷,末页夹着张泛黄照片,背景是开满尸香花的村落,七张年轻的面孔对着镜头笑,最中间的少女脖颈处,有道细长的缝合线。
窗外突然飘来奇异香气,蔺香茅摸向颈后,触手是冰凉的缝合痕迹。她颤抖着举起镜子,镜中少女眼波流转,朱唇轻启,唱的正是在雾中听过的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