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鹰嘴崖的焦土，陈锋蹲在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帐篷外，任由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帐篷里传来周雨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钝刀割在心上。三天前的毒气攻击让七十多名战士至今昏迷不醒，军医老韩的药材箱早己见底。
"喝口热的。"和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递来搪瓷缸子。陈锋接过抿了一口，地瓜烧的辛辣首冲脑门，烫得他眼眶发热。大个子警卫员挨着他蹲下，压低声音："团长让你去趟团部，说是抓了个活口。"
团部设在王家大院的偏房里，爆炸震裂的墙缝用茅草堵着，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火药味。李云龙正用刺刀挑着张地图在煤油灯上烤，见陈锋进来，刀疤脸挤出个狰狞的笑："瞧瞧咱们的'贵客'。"
墙角蜷缩着个穿老百姓衣服的瘦小男子，双手被倒绑着，额头破了道口子，血痂糊住了右眼。陈锋蹲下身，用刺刀挑起对方下巴——是煤矿里见过的那个矮个子"卫生员"！
"这王八蛋扮成货郎想混出根据地。"李云龙啐了一口，"被李家峪的孩子们用弹弓打下来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搜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油纸包里是五张空白良民证和半截铅笔。陈锋接过检查，发现纸张边缘有模糊的钢印痕迹——是日军特务机关专用的"菊"字水印！更可疑的是铅笔削得异常尖锐，笔杆上刻着细密的刻度。
"测绘工具。"陈锋瞳孔微缩，"他在标记什么？"
李云龙踢了踢俘虏："老子没耐心，你来说。"矮个子突然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声。陈锋这才发现他舌头只剩半截——是刻意割断的！
"搜身了么？"
"就这身破衣裳。"李云龙翻着缴获的褡裢，"除了三块大洋和半块馍..."
陈锋的目光停在俘虏的千层底布鞋上。鞋帮的针脚粗细不一，像是被拆开过。他一把扯下左脚的鞋，鞋垫下果然藏着张对折的桑皮纸！
地图展开的瞬间，李云龙的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纸上精细绘制着独立团防区内的七处水源，每个泉眼旁都标注着奇怪的符号，最醒目的是红圈圈住的青龙潭——全团最大的饮用水源地。
"这符号..."陈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在奉天特务训练班见过类似的标记，是日军"特种作战"的密语。正要细看，俘虏突然暴起，一头撞向桌角！
"拦住他！"
迟了。颅骨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矮个子抽搐几下就断了气。李云龙骂咧咧地翻检尸体，从衣领里摸出粒蜡丸，捏碎后是张字条："子时，青龙现。"
"他娘的谜语人！"李云龙把字条拍在桌上。陈锋却盯着地图上的日期——正是明天！联想到周雨菲截获的"最终兵器"，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团长，得立刻封锁青龙潭。"
李云龙眯起独眼："你怀疑鬼子下毒？"突然抄起电话，"接赵政委！...老赵？马上派一个连...什么？己经有人去了？"
陈锋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电话那头赵刚的解释断断续续：半小时前团部接到"师部命令"，让三营五连去青龙潭建立前哨站！
"咱们和师部的电话线早被炸断了！"李云龙甩下话筒，"备马！"
雨夜的泥泞山路像抹了油。陈锋和李云龙带着警卫排狂奔，马蹄不断打滑，有两次差点摔下悬崖。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声，陈锋的心沉到谷底——五连根本没带军犬！
青龙潭是山坳里的天然湖泊，平日清澈见底，此刻水面却泛着诡异的荧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湖岸整齐摆放着二十多套装备，却不见一个士兵。李云龙的手电照到棵老槐树时，陈锋的血液瞬间冻结——树干上钉着张人皮，赫然是五连长张庆山的脸！
"警戒！"陈锋的吼声惊飞夜枭。战士们迅速散开，枪口指向黑黢黢的树林。湖面突然冒出一串气泡，接着浮起几具尸体，都是五连战士，的面部布满紫色斑点。
"退后！别碰水！"李云龙拽住要上前的小战士。陈锋却注意到尸体腰间拴着绳子，另一端消失在湖心。他夺过手电照去，隐约可见水下有个巨大的金属物体。
"是鬼子潜艇的逃生舱！"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雨菲被和尚搀扶着走来，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我在东北见过...能装三吨货物..."
李云龙瞪大眼睛："你咋来了？不要命了？"
"截获了新电报。"周雨菲递来张电文纸，"'樱花己开'...这是日军细菌部队的行动代号..."
陈锋的怀表突然变得滚烫。他掏出来一看，表盖不知何时弹开了，李云龙的照片背面现出淡蓝色的字迹："遇蓝即焚"。这行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所有人退到上风口！"陈锋声嘶力竭地喊，"准备火把！"
话音刚落，湖心的金属舱"咔嗒"裂开，大股蓝色液体喷涌而出，接触水面立刻汽化成雾。最靠近湖面的两个战士吸入雾气后，突然双眼血红地互相撕咬起来！
"点火！"李云龙夺过火把扔向湖面。汽油预铺的水面轰然燃烧，蓝雾在高温中发出爆鸣。陈锋趁机带人拖回疯癫的战士，周雨菲用绷带蘸醋捂住他们的口鼻——这是应对神经毒气的土法。
"看那边！"和尚突然指向树林。阴影里站着五六个"人"，穿着五连的军装，动作却整齐得诡异。手电光照过去时，他们同时抬头，惨白的脸上没有瞳孔，只有泛着蓝光的眼白！
"打腿！"陈锋想起煤矿里的"替身"。子弹打断膝关节果然有效，那些"人"倒地后仍在爬行，但速度大减。李云龙正要上前查看，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水下的金属舱爆炸了！
冲击波掀翻了半个警卫排。陈锋在浑浊的泥水中挣扎起身，看见湖面漂满死鱼，而更多的蓝雾正从湖底裂缝中渗出。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击倒的"五连战士"竟纷纷爬起，断裂的关节处伸出金属支架！
"撤！往高处撤！"李云龙边退边射击。陈锋掩护着周雨菲和伤员，突然发现蓝雾飘过的草丛中窜出成堆的老鼠，这些畜牲同样眼冒蓝光，疯狂攻击沿途的一切活物。
退到半山腰的破庙时，清点人数只剩十八人。更糟的是，通讯兵报告赵刚带的援军在半路遭遇"五连"伏击——那些怪物居然会使用武器！
"封山！"李云龙一拳砸在供桌上，"不能让这鬼东西扩散！"他命令点燃烽火示警，同时派骑兵通知各村撤离。陈锋却盯着怀表——玻璃表面凝着层蓝色水珠，正在缓慢腐蚀金属。
周雨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渗出蓝血。陈锋这才发现她手腕的伤口沾到了雾气。"别碰我！"她推开要搀扶的和尚，"会传染..."说着掏出个铁盒，"这是...解毒剂样本...需要大量青霉素..."
李云龙翻遍药箱只找出三支盘尼西林。陈锋想起矮个子货郎的褡裢，急忙翻找，果然在内层摸到个小瓶，标签写着"特效解毒剂"！
"来不及了。"周雨菲看着蔓延上山的蓝雾，"必须...毁掉源头..."她突然夺过陈锋的怀表，"李云龙...生死...是密码..."
陈锋还没反应过来，她己经冲进蓝雾中！和尚想追上去，被两个战士死死按住。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奔向湖边，手里高举着怀表和铁盒...
"轰——！"
爆炸的闪光映亮了整座山峦。冲击波将蓝雾瞬间吹散，那些发狂的怪物纷纷倒地。陈锋挣扎着望向湖心，只看到个燃烧的火球缓缓沉入水中——周雨菲引爆了日军遗留的备用毒剂舱！
"快看！"和尚突然指着天空。蓝雾消散后的月光下，无数蒲公英般的白色絮状物正从湖心升起，随风飘向西面八方。每个"蒲公英"中心都有个微小的蓝点，像恶魔的眼睛。
"是孢子！"陈锋想起怀表上的警告，"鬼子把毒剂做成了植物形态！"他夺过机枪对空扫射，打爆了几团絮状物，但更多的正随风扩散。
李云龙突然笑了："天助我也。"他指向西北方——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来，"传令！所有人收集茅草，给老子造个火龙！"
战士们虽不明就里，但立即行动起来。半小时后，当第一滴雨落下时，山腰己堆起十多个茅草垛。李云龙亲自点燃引线，掺杂硫磺的草垛顿时喷出三米高的火焰。上升的热气流形成旋风，将空中的"蒲公英"尽数吸入火海！
暴雨倾盆而下。陈锋站在燃烧的草垛旁，看着蓝雨被火焰净化。怀表在掌心安静地走着，表盖内侧"精忠报国"的字迹己被腐蚀模糊。他突然明白，自己守护的不只是李云龙的性命，更是那股永不熄灭的精神之火。
远处传来军号声——赵刚的援军终于突破封锁。政委浑身是血地被搀扶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各村都通知到了，伤亡不大..."说着突然栽倒，袖口渗出的蓝血触目惊心。
李云龙扯开赵刚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个针尖大的蓝点——他被孢子感染了！陈锋急忙掏出剩下的解毒剂，却被李云龙拦住："先救重伤员。"
"团长！"
"执行命令！"李云龙吼完，突然压低声音，"你带几个人，去趟黑龙庙。"
陈锋心头一震。黑龙庙是防区最偏远的村庄，按风向正是孢子飘散的方向！更关键的是，那里住着全团家属和伤员...
暴雨中的山路成了泥潭。陈锋带着和尚和五个战士跋涉到黎明，才看见黑龙庙的轮廓。令人意外的是，村口站着持枪的民兵，屋顶还架着两挺机枪——他们似乎早有准备！
"站住！"哨兵厉喝。待看清军装后才放松，"陈排长？老村长说你们今早准到。"
"老村长？"陈锋一愣。跟着哨兵进村后更惊讶了：所有水井都被石板封死，村民用雨水煮饭；每个路口都燃着硫磺草堆；祠堂里躺着十几个被绑住的村民——都是最早接触孢子的感染者！
白发苍苍的老村长拄拐迎来："昨儿后晌有个货郎来报信，说鬼子要放毒。"老人从怀里掏出张纸条，"留了这个方子，说是能防..."
陈锋接过纸条，熟悉的字迹让他鼻子发酸——是周雨菲的笔迹！上面详细记录着解毒剂的配方和防护措施。最下方还有行小字："孢子遇铁即死，可用磁石收集。"
"那货郎呢？"
"走啦，说是去青龙潭..."老村长突然压低声音，"临走时，他...不对，她...哭了。"
陈锋攥紧纸条，望向祠堂里被磁石贴满的墙壁。每块磁石上都吸附着蓝色微粒，像一片片被钉住的恶魔翅膀。院角的感染者们渐渐恢复神智，孩子们在雨棚下分发醋泡过的口罩，一切井然有序得不像遭遇突袭，倒像是...
"演练过？"和尚忍不住问。老村长笑了："咱村每月都搞防空防灾演练，按李团长的章程。"
陈锋突然理解了李云龙派他来的深意。独立团早己把"亮剑精神"种进百姓心里，这才是最坚固的防线！他摸出怀表，表盖上的"遇蓝即焚"字迹己经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回程时雨停了。陈锋在青龙潭边找到半块怀表残骸，表链上拴着个烧焦的铁盒——是周雨菲的"电台"。盒底刻着行小字："名单在师部档案室，特派员是..."
字迹到此中断。陈锋将铁盒埋进湖畔的松树下，立了块无字木碑。背后传来马蹄声，是李云龙派来的通讯员："团长命你速归，师部急电！"
师部的电报简洁得反常："即日赴辽，另有任用。"李云龙把电报纸揉成团："明升暗降，调虎离山！"他冷笑，"看来师部也不干净。"
陈锋想起铁盒上的提示："团长，我去趟师部。"
"正有此意。"李云龙眯起独眼，"给你个特别任务..."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刺破寂静。接起来竟是楚云飞的声音："云龙兄，别来无恙？"
李云龙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陈锋只听了几句就明白——暂七师在巡逻时截获了日军特种小队，缴获的文件显示，"金马计划"的下个目标是...
"阎长官的军事会议？"李云龙差点笑出声，"好啊，连二战区长官部都敢碰！"
楚云飞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可闻："小队首领是高桥武的副官，审讯时咬碎了毒囊。但我们在其胃里发现了这个..."陈锋接过李云龙递来的纸条，上面是微型地图：师部档案室的平面图，某个保险柜被红圈标注！
"看来这趟差非出不可了。"李云龙挂掉电话，突然正色，"陈锋，老子要你堂堂正正走进师部，把天给捅个窟窿！"
陈锋立正敬礼。怀表在兜里沉甸甸的，仿佛装着整个时代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