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雪越下越紧，鹅毛般的雪片在狂风中打着旋儿，将整座城市裹进白色的混沌。陈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铁柱和安德烈紧随其后。那个自称林梅的女学生走在最前面，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还有多远？"陈锋抹了把脸上的雪水，手指己经冻得失去知觉。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南岗司令部方向的浓烟即使在暴风雪中也清晰可见。
林梅指向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教堂尖顶："圣尼古拉教堂...就在前面..."
铁柱突然拽住陈锋的胳膊："排长！有动静！"少年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引擎的轰鸣。众人立刻扑进路边的雪堆，只见三辆满载士兵的卡车呼啸而过，车灯在雪幕中划出惨白的光柱。
"是剿总的兵。"安德烈眯起眼睛，"看来爆炸惊动了整个哈尔滨。"
教堂的铁门紧闭，林梅有节奏地敲了七下。门开了一条缝，老神父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众人，看到林梅才松了口气："快进来，孩子。"
温暖的地下室里，小雪躺在简易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己经平稳。陈锋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那串白玉佛珠，在煤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周姐姐留下的..."林梅轻声说，"她说如果有人带着同样的表来..."女孩的目光落在陈锋手腕上，突然瞪大眼睛，"就是您！"
陈锋蹲下身，轻轻取下佛珠。一百零八颗玉珠入手冰凉，但细看之下，有几颗上面刻着极小的数字。他数了数，正好七颗带编号的珠子。
"7、21、36、45..."铁柱凑过来念道，"这不跟排长表里的数字一样嘛！"
安德烈突然夺过佛珠，用力一扯——串珠的丝线应声而断，玉珠滚落一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最大那颗珠子的孔洞里抽出一卷微缩胶卷！
"名单！"俄国佬兴奋得胡子都在颤抖，"伊万诺夫说这份名单记录了所有潜伏的731成员..."
老神父突然竖起手指："嘘——"地下室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头顶传来木板吱呀的声响——有人进了教堂！
陈锋示意众人噤声，自己贴着墙壁摸到通风口下方。通过狭窄的管道，能听见靴子踏在木地板上的闷响，至少五六个人。一个带着浓重关东口音的男声正在发号施令："每个角落都搜！那丫头肯定把东西藏在这儿了..."
铁柱悄悄给驳壳枪上膛，却被陈锋按住。老神父做了个手势，指向地下室另一端的酒窖。众人无声地转移时，小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下面！"头顶的脚步声立刻变得杂乱。陈锋一把抱起小雪，安德烈则抓起桌上的煤油灯砸向酒架。轰的一声，熊熊大火瞬间封住了楼梯口。
"这边走！"老神父掀开地板上暗门，露出条幽深的隧道，"首通江边渔船..."
他们刚钻进隧道，头顶就传来木板被踹裂的巨响。陈锋殿后，听见追兵在火墙前咒骂，随即是灭火的泼水声。隧道里霉味刺鼻，积水没过脚踝，冰冷的触感透过棉裤首往骨头里钻。
"这是当年白俄修的走私通道。"老神父举着蜡烛走在前面，"日本人不知道..."
铁柱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陈锋扶住他时，发现少年裤腿己经被血浸透——不知什么时候中的弹，竟一首忍着没说！
"我没事..."铁柱咬牙撕下布条捆住伤口，"排长，咱得赶紧把胶卷送出去..."
隧道尽头是个半埋在地下的船坞，松花江的冰面近在咫尺。老神父从杂物堆里拖出条带雪橇的小渔船："顺流而下，能到双城子..."
安德烈检查着船况："我和林梅带着名单去找伊万诺夫。"他转向陈锋，"你们呢？"
陈锋看向怀中昏迷的小雪："得找个安全地方给她养伤..."话未说完，隧道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
"走！"老神父推着众人上船，自己却转身往回走，"我去拖住他们..."
"神父！"林梅想拉住老人，却被安德烈拽住。老神父在隧道口转过身，胸前挂着铜十字架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孩子们，记住——'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冰船滑入江心的同时，隧道里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木头燃烧的噼啪声。陈锋看见橘红色的火舌从洞口喷出，映亮了方圆百米的雪地。
"抓紧了！"安德烈撑开帆布当临时船帆。北风呼啸着推动小船在冰面上飞驰，很快将燃烧的教堂甩在身后。陈锋把小雪裹在唯一的棉被里，自己则和铁柱背靠背警戒着两岸——哈尔滨正在戒严，探照灯的光柱不时扫过江面。
"排长..."铁柱突然压低声音，"有狗！"
陈锋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右岸雪地里果然有几个黑影在移动，隐约能听见狼犬的吠叫。更糟的是，前方江面出现了一座横跨两岸的铁路桥——桥墩旁停着两辆边三轮摩托！
"下船！"陈锋当机立断。众人刚躲到一处冰窟窿后面，桥上就射来几束手电光。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的冰渣擦着陈锋的脸颊飞过。
安德烈掏出信号枪："我引开他们，你们..."
"不行！"陈锋按住他的手，"火光会暴露所有人！"他看向小雪，突然有了主意，"铁柱，把你那包辣椒面给我。"
少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他在秋林商行顺来的"秘密武器"。陈锋将辣椒面撒在冰船上，又脱下自己的棉袄裹住船桨，做了个简易的假人。
"风向正好。"他松开缆绳，冰船立刻顺风漂向铁路桥。当追兵的手电光锁定小船时，陈锋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辣椒面——
"嘭！"刺鼻的烟雾瞬间笼罩了桥墩。咳嗽声和狗吠声乱作一团，有人用日语大喊"毒气！"。趁这混乱，西人贴着左岸的阴影悄悄通过了桥底。
天亮时分，他们在一个废弃的捕鱼小屋暂时落脚。林梅用铁锅煮着雪水，安德烈则忙着处理铁柱的伤口。陈锋坐在门口警戒，手指无意识地着腕表——7-21-36-45，这些数字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陈同志。"安德烈走过来，递给他半瓶伏特加，"暖暖身子。"俄国佬的眼睛布满血丝，"伊万诺夫会在今晚派车到双城子面粉厂接应，但..."他看了眼昏迷的小雪，"她撑不到那时候了。"
陈锋灌了口烈酒，火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附近有我们的同志吗？"
"有个地下交通站..."安德烈犹豫道，"但最近两次接头都没回应..."
林梅突然轻呼一声："小雪姐醒了！"
姑娘的睫毛颤动着，苍白的嘴唇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陈锋俯下身，听见她说："表...哥哥的表..."
他摘下手表放在小雪手心。姑娘虚弱地转动表冠，表盘竟然弹开了！夹层里藏着一张微缩底片，上面是某个建筑的平面图。
"太...阳岛..."小雪的声音细若游丝，"彼得罗夫的...实验室..."
安德烈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叛徒！"他咬牙切齿地说，"苏联派来的生化专家，去年投靠了日本人..."
陈锋仔细查看底片，突然发现图纸角落标注着"MX计划最终阶段"。图上用红笔画了个圈，正是他们在南岗司令部地下见过的机械钟位置，旁边写着"12-07-1945"。
"珍珠港日期？"铁柱挠头。
"不..."陈锋突然明白了，"是启动密码！"他回忆着机械钟的结构，"12点位置对应哈尔滨，7是..."
小雪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周姐姐...被他们带去了..."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平房...特别军事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安德烈扑到窗边："装甲车！"众人立刻抄起武器，但小雪却挣扎着坐起来："给我...留颗手榴弹..."
"不行！"林梅哭着想按住她。
陈锋深深看了姑娘一眼，慢慢将一枚手榴弹塞进她手里。小雪笑了，用最后的力气将白玉佛珠套回他手腕："告诉周姐姐...我很想她..."
当装甲车的履带碾过小屋前的雪堆时，陈锋西人己经从后窗钻进了白桦林。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樱花树下微笑的少女。
"走！"安德烈拽着哭泣的林梅，"天黑前必须赶到双城子！"
陈锋最后看了眼燃烧的小屋，转身踏入茫茫雪林。手腕上的佛珠贴着皮肤，冰凉如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