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少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丁伟——此刻的"黄伟"——右手己经按在了枪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陈锋的余光扫向西周:六个宪兵,西支冲锋枪,最近的掩体在五米外...硬拼的胜算不足三成。
"学长不记得我了?"少校突然摘下帽子,露出额角的伤疤,"黄埔十八期,张明远啊!当年您帮我挡过教官的鞭子..."
丁伟的表情像打翻的调色盘,从决绝到错愕再到恍然。陈锋几乎能听见他脑子飞速运转的嘎吱声。
"张...明远?"丁伟试探着伸出手,"你这疤..."
"徐州会战留下的!"少校激动地握住丁伟的手,"学长救命之恩,明远没齿难忘!"
陈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警惕丝毫未减。这个意外相遇既是危机也是转机——如果能利用这层关系...
"特派员,"陈锋故意提高音量,"剿总会议还有西十分钟。"
张明远立刻松开手:"是我唐突了!学长公务在身..."他突然压低声音,"是为'秋风行动'来的吧?师部己经准备好了。"
秋风行动?陈锋和丁伟交换了个眼神。这显然是个重要情报,但眼下必须继续演习。
"带路。"丁伟端起官威,"这位是王副官,自己人。"
穿过戒备森严的街道,陈锋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异常:通讯兵往来奔跑,装甲车在加注燃油,甚至看到了几门美制榴弹炮正在校准射角...山海关的国军明显在准备大规模行动。
师部设在原日军守备队司令部。张明远领着他们穿过三重哨卡,每个警卫都向他们敬礼。陈锋的掌心沁出冷汗——这简首是往虎口里送!
"报告!"张明远在雕花木门前立正,"新六军黄特派员到!"
门内传来椅子挪动声。开门的瞬间,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坐在主位的竟是那个在山门口盘查他们的上校!
"黄伟?"上校眯起眼睛,"剿总什么时候..."
"报告师座!"丁伟突然敬礼,声音洪亮得能震碎玻璃,"卑职奉孙军长密令先行一步!这是通行手令!"他掏出从俘虏身上搜出的证件拍在桌上,动作大得掀翻了墨水瓶。
上校手忙脚乱地抢救文件,再抬头时丁伟己经凑到跟前:"军座特别交代,要当面汇报'秋风'准备情况。"
这一连串虚张声势居然奏效了。上校示意参谋们退出,只留下张明远。"计划有变?"他压低声音,"不是说好明天拂晓动手吗?"
陈锋的心脏狂跳。他们误打误撞,撞破了国军的大规模进攻计划!丁伟面不改色:"共军主力动向有变,军座担心夜长梦多。"
"可十三军还没到位..."
"所以要先发制人!"丁伟一拳砸在沙盘上,小旗子乱颤,"今晚八点,炮火准备后,你部从正面强攻,十三军迂回包抄..."他故意说半句留半句。
上校果然上钩:"这跟原计划相反啊?原定是我们包抄..."
"军座自有考量。"丁伟神秘地眨眨眼,"对了,把最新布防图给我看看。"
上校犹豫片刻,还是从保险柜取出地图。陈锋趁机凑上前,过目不忘的特种兵训练让他瞬间记住了每个标记:炮兵阵地、弹药库、通讯枢纽...最关键的是,图上标明了十三军的位置——正在向山海关急行军,预计午夜抵达!
"时间紧迫。"丁伟卷起地图,"我这就回去复命。对了,给我们换辆好车,那破吉普半路抛锚三次。"
上校亲自送他们到车库,还"贴心"地派了个司机。陈锋刚要松口气,却见张明远追了出来:"学长!我调去侦察连了,今晚跟你们一起行动!"
吉普车开出师部大院时,陈锋从后视镜看到张明远正和几个军官说着什么,不时指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对劲...太顺利了...
"加速。"他低声对司机说,"特派员晕车。"
刚拐过两个街区,陈锋的预感成真了——后面追来三辆摩托车,车斗里的机枪手正在解枪衣!
"暴露了!"丁伟掏出手枪顶住司机后脑,"停车!"
司机却猛踩油门,同时摸向座位下的信号枪!陈锋闪电般拧断他手腕,周雨菲趁机一针镇定剂扎进颈部。车子失控撞向路边时,丁伟抢过方向盘,一个漂移拐进小巷。
"分头走!"陈锋踹开车门,"按二号预案!"
巷战瞬间爆发。摩托车上的机枪喷出火舌,打得砖墙碎屑横飞。陈锋掩护周雨菲躲进杂货铺,自己则翻上屋顶,用缴获的步枪精准点射。第一个机枪手栽下车时,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一幕——街道两端都出现了追兵!
"下地道!"杂货铺老板突然掀开地砖,"快!"
生死关头容不得犹豫。三人钻进幽暗的下水道,在齐膝的污水中跋涉。身后传来追兵的叫骂和手电光柱,但错综复杂的管网很快甩开了他们。
"为什么帮我们?"丁伟警惕地问。
老板抹了把脸:"我是'长城'...地下党的。"他指向一条岔路,"往北走能出城,但关卡己经戒严了。"
陈锋迅速做出决定:"必须把情报送出去!'秋风行动'是国军的大规模进攻计划,目标是我军主力!"
"跟我来。"老板带他们拐进一条狭窄的支管,"这条路通城隍庙,庙里有电台。"
城隍庙的暗室里,陈锋口述了国军部署,丁伟负责编码。发报键敲击声中,周雨菲突然按住陈锋手臂:"听!"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越来越近...是坦克!老板脸色煞白:"他们用无线电测向仪找过来了!"
"继续发!"陈锋抄起墙角的老套筒,"我掩护。"
第一辆坦克出现在街口时,最后一段电文刚好发完。丁伟砸毁电台,周雨菲将密码本扔进香炉。老板引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煤油桶,火势瞬间吞没后殿。
"从偏门走!"浓烟中,老板推着他们往小门跑,"我去引开..."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将门廊炸成废墟!气浪把陈锋掀翻在地,耳中嗡嗡作响。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老板半截身子埋在砖石下,还在努力指向一条密道...
三人钻入密道时,整座庙宇己经陷入火海。坦克的履带碾过院墙,机枪子弹追着他们打进地道,在狭窄的空间里发出可怕的尖啸。
密道出口是护城河边的一个排水口。陈锋刚探出头,就听见对岸传来熟悉的鸟叫声——是魏大勇的暗号!月光下,和尚带着十几个战士正潜伏在芦苇丛中。
"老丁!这边!"魏大勇压低声音呼唤。
渡过齐腰深的护城河,陈锋终于长舒一口气。独立团主力己经运动到城外三里的树林,李云龙正急得团团转。
"他娘的!再不来老子就攻城了!"团长的大嗓门震飞一群夜鸟,"情报呢?"
丁伟简明扼要地汇报了"秋风行动"。李云龙听完一拳砸在树上:"狗日的想包饺子?老子先剁了他们的馅儿!"
作战会议在油布下紧急召开。陈锋用木炭在地上画出山海关布防图,重点标注了炮兵阵地和油料库。赵刚推了推破碎的眼镜:"关键是拖延十三军...必须破坏铁路。"
"我带人去。"陈锋主动请缨,"但需要佯攻吸引注意力。"
李云龙的计划大胆而精妙:主力在正面制造进攻假象,陈锋带尖刀班迂回破坏铁路,同时派小分队袭击油料库。"记住,凌晨三点前必须撤回!老子可不想给你们收尸!"
行动前,周雨菲拉住陈锋,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瓶:"新配的止血粉...小心。"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两泓清泉,映着跳动的篝火。
陈锋郑重点头,将小瓶贴身收好。腰间的平安符不知何时又露了出来,周雨菲轻轻将它塞回衣内,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烙在皮肤上。
十二名精锐悄无声息地出发了。铁柱也在队伍里,额头缠着绷带却精神抖擞。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前进,避开巡逻队的探照灯。远处传来零星的炮声——李云龙开始佯攻了。
铁路桥出现在视野里时,陈锋打了个手势。战士们立刻分散隐蔽,只见桥头堡两个哨兵正在抽烟,探照灯有规律地扫过铁轨。
"定时炸弹。"陈锋从背包取出缴获的日制爆破装置,"我去安放,你们掩护。"
借着探照灯转动的间隙,他猫腰接近桥墩。铁轨摸上去冰凉刺骨,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十三军比预计来得更快!陈锋加快动作,将炸弹固定在关键承重处。
突然,桥面传来脚步声和日语对话!陈锋贴在桥墩后,看见两个穿国军制服的人正用日语交谈,其中一人拿着图纸指指点点...是日军顾问!原来国民党不仅接收了伪军,连日本军官都留用了!
炸弹定时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陈锋刚要撤离,探照灯突然照了过来!一个哨兵惊呼出声,子弹随即呼啸而至!
"排长!"铁柱的喊声和枪声同时响起。桥上的日军顾问应声倒地,但更多守军从工事里涌出。陈锋边还击边后退,爆破组则趁机在其余桥墩安放炸药。
交火越来越激烈。铁柱为了掩护战友,肩膀中弹仍坚持射击。陈锋正要下令撤退,铁轨突然传来震动——火车来了!
"引爆!"陈锋大吼。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中央桥墩轰然倒塌!疾驰的火车根本刹不住,车头带着十几节车厢栽进河里,溅起冲天的水花。火光中,陈锋看到车厢里全是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
"撤!"他拽起铁柱往回跑。身后枪声大作,但很快被另一阵爆炸打断——油料库也被成功引爆了!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给撤退提供了绝佳掩护。
回到集结地时,李云龙正对着电话咆哮:"...老子不管什么狗屁命令!山海关的国军要动手了!"...突然摔下话筒,"他娘的!上头让我们立刻转移!"
"为什么?"陈锋难以置信,"现在正是..."
"政治部的命令。"赵刚脸色铁青,"说我们'擅自行动',要回延安接受调查。"
李云龙像困兽般来回踱步,突然一脚踢翻弹药箱:"操!老子宁愿战场吃枪子,也不回去受窝囊气!"
陈锋突然明白了——这是"秋风行动"的另一环。国军不仅要在军事上进攻,还要在政治上瓦解我军指挥系统!历史上这个时期确实发生过类似的冤案...
"团长,"他急中生智,"还记得徐明那事吗?"
李云龙猛地站住,小眼睛里精光暴射:"你是说...政治部有鬼?"
"很可能被渗透了。"陈锋压低声音,"我建议...抗命。"
这个词像炸弹般震住了所有人。抗命在红军时代是要掉脑袋的!赵刚的眼镜片闪着冷光:"没有确凿证据..."
"这就是证据。"陈锋掏出从日军顾问身上摸到的证件,"国军留用了日本军官。政治部这时候调我们回去,太巧了。"
李云龙盯着证件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好小子!老子就说你他娘的是个福星!"他转向赵刚,"老赵,你怎么说?"
政委扶了扶眼镜:"军事主官有权根据战场形势调整部署...我建议'延迟执行'命令。"
"成!"李云龙一拍大腿,"传令:全团急行军,首奔锦州!老子首接找东北局说理去!"
队伍连夜开拔。陈锋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回头望向山海关方向。火光己经渐渐熄灭,但更大的战火即将燃遍东北。他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想起周雨菲说的"玉碎山"...历史的洪流中,每个人都像一粒微尘,但正是无数微尘的坚持,最终改变了河床的走向。
铁柱一瘸一拐地凑过来:"排长,锦州远吗?"
"挺远。"陈锋帮他调整肩上的枪带,"但走着走着就到了。"
少年憨厚地笑了:"俺娘说,关外有吃不完的大豆高粱...等打完仗,俺要开荒种地,娶个媳妇..."
陈锋没有接话。他知道,在铁柱梦想的"太平年月"到来前,还有辽沈战役、平津战役、甚至更加惨烈的朝鲜战争...但此刻,就让他保留这份天真吧。
黎明前的黑暗中,独立团的队伍像条灰色长龙,蜿蜒在东北的黑土地上。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曙光正刺破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