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陈锋的伤口随着马背颠簸传来阵阵刺痛。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初春的寒风中又迅速冷却，带来一阵阵战栗。但他顾不上这些，佐藤少佐带来的情报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还有多远？"陈锋向领路的骑兵喊道，声音在急促的呼吸中变得断断续续。
"翻过前面山梁就是！"骑兵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脊线，"团长己经派人在山口接应了！"
陈锋回头看了眼被两名骑兵护在中间的佐藤。日本军官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因为长时间骑马而磨出了血，但他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抱怨。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愧疚、决然，还有一丝令人意外的...希望。
山路一转，独立团驻地的轮廓豁然出现在视野中。与往常不同，驻地外围增设了三道岗哨，每个制高点都布置了机枪位。战士们奔跑的身影在晨曦中拉出长长的影子，整个根据地像一只正在苏醒的猛兽，绷紧了全身肌肉。
"陈排长回来了！"哨兵的高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还没等马完全停稳，陈锋就翻身落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但他立刻撑住身子，拽着佐藤向团部方向奔去。沿途的战士们纷纷让路，好奇的目光在佐藤身上扫来扫去——这个穿着中国农民衣服却明显是日本人的面孔，在根据地格外扎眼。
团部门前，李云龙正叉着腰跟几个连长说着什么，赵刚站在一旁查看地图。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头。
"好小子！可算回来了！"李云龙的大嗓门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老子还以为你被鬼子抓去当上门女婿了呢！"
陈锋冲到近前，顾不上敬礼："团长！政委！大事不好！"他拉过佐藤，"这位是日本海军佐藤少佐，他带来了绝密情报！"
李云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眯起眼睛打量着佐藤，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驳壳枪。赵刚迅速上前一步："进来说。"
团部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陈锋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天津之行的经过，佐藤则用生硬但清晰的中文补充细节。当说到"樱花号"上装载的细菌武器和"落樱行动"的具体内容时，李云龙突然一拳砸在桌上，茶碗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王八蛋！"李云龙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却反常地低沉，"对老百姓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赵刚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拿起佐藤带来的文件，仔细翻看那些德文数据表和地图标记，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普通的军事行动...这是种族灭绝。"
佐藤低着头，声音沙哑："根据计划，'樱花号'今早己启航前往预定海域。船上载有三百公斤'樱-9'菌株，足够污染整个晋西北的水源..."
"现在几点？"陈锋突然问。
"七点西十。"赵刚看了眼怀表。
"如果按原计划，'樱花号'应该在上午十点左右抵达投放位置。"陈锋快速心算着，"风向合适的话，细菌弹会在中午十二点前飘散到根据地上空..."
李云龙猛地站起来："通讯员！立刻拉响战斗警报！全团进入防空洞！通知地方政府，组织群众隐蔽！"
赵刚按住他的手臂："老李，冷静。盲目疏散反而会造成更大恐慌。"他转向佐藤，"少佐先生，这种细菌武器有什么防护方法？"
佐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樱-9'主要通过呼吸道感染...防毒面具或者浸湿的厚布可以阻挡。但最有效的方法是摧毁源头。"他犹豫了一下，"船上实验室有母株培养罐，如果能在投放前将其破坏..."
"魏和尚和老周留在天津就是干这个的。"陈锋说，"但他们没有无线电，我们无法确认是否成功。"
李云龙在屋里来回踱步，像只困兽："就算现在派骑兵通知师部也来不及了...他娘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鬼子撒毒？"
陈锋突然想起什么："佐藤少佐，你说珍妮...不，安娜·施耐德是苏联特工？她有没有可能破坏细菌武器？"
"理论上...有可能。"佐藤皱眉，"但她被软禁在船上，行动受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接应。"佐藤眼睛一亮，"苏联在天津有个贸易公司，实际上是情报站。如果安娜能发出信号..."
赵刚迅速摊开地图："老李，我建议分三步走：第一，立即通知各根据地做好防护；第二，派骑兵尝试联络师部，请求空军拦截；第三，通过地下党联系苏联方面，确认安娜的情况。"
李云龙点点头，突然看向陈锋："你小子脑子活，有什么鬼点子？"
陈锋盯着地图上的天津港位置，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形："团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制造一场'意外事故'，让'樱花号'自己炸沉呢？"
"说具体点！"
"煤炭自燃。"陈锋指向天津港，"'樱花号'是燃煤船，如果它的煤舱突然起火..."
佐藤突然插话："不可能！现代船舶都有防自燃设计，而且船员会定期检查煤舱温度。"
"除非..."陈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人在煤里混入白磷或者其他易燃物。"
屋内一片寂静。李云龙和赵刚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露出恍然的表情。
"你小子..."李云龙咧嘴一笑，"够阴险！老子喜欢！"
赵刚则更谨慎："理论上可行，但需要内应。现在联系魏和尚他们几乎不可能..."
"不一定需要他们亲自操作。"陈锋快速思考着，"如果能让港口工人帮忙...老刘说过，码头上有我们的眼线。"
李云龙当机立断："就这么办！老赵，你负责起草电报，用暗语通知天津地下党。陈锋，你带佐藤少佐去医疗队，让他把细菌武器的防护要点告诉医护人员。我去安排全团戒备！"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独立团像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陈锋带着佐藤穿过忙碌的营地，不时有战士投来好奇或敌视的目光。佐藤低着头，脚步却越来越坚定。
医疗队设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张护士长的大嗓门："纱布不够就用蒸煮过的旧衣服！沸水消毒必须满三十分钟！谁偷工减料我打断谁的腿！"
陈锋进门时，张护士长正指挥几个女兵熬煮一大锅布料。见到佐藤，她手中的剪刀"当啷"掉在地上："这...这是..."
"这位是佐藤少佐，日军细菌武器专家。"陈锋特意强调最后几个字，"他来教我们如何防护。"
张护士长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专业冷静："需要准备什么？"
佐藤被中国女军医的态度震住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解细菌武器的传播途径和简易防护措施，张护士长则用惊人的速度记录并转化为实际操作方案。
"感染后症状？"她头也不抬地问。
"初期类似感冒...高烧、咳嗽...后期肺部积液，皮肤出现紫斑..."佐藤的声音越来越低。
"潜伏期？"
"2到14天...但感染者48小时内就具备传染性..."
"特效药？"
佐藤沉默了。几秒钟后，他近乎耳语地说："没有...死亡率超过80%..."
洞内一片死寂。突然，张护士长"啪"地合上笔记本："那就别让它扩散！小李小王，去仓库把所有能用的布料都搬来！小周，通知各村民兵队长立刻来领防护物资！"
女兵们飞奔而出。佐藤站在原地，似乎被这种高效的反应惊呆了。陈锋注意到他的目光追随着张护士长的身影，里面盛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敬意。
"在日本军队...女护士只能包扎伤口..."佐藤喃喃道。
陈锋没有回应。他带着佐藤离开医疗队，向团部走去。路上，他们经过一片临时搭建的防空洞，民兵正在组织村民有序进入。孩子们不哭不闹，老人被年轻人搀扶着，几个妇女甚至带着针线活，仿佛这只是又一次防空演习。
佐藤的脚步越来越慢。他注视着这一幕，突然说："陈桑...你们中国人...真的很特别。"
"怎么特别？"
"在我的国家...民众对军队只有恐惧或盲从。"佐藤轻声说，"但这里...军民像一家人..."
陈锋想起现代时空里看过的抗战纪录片，心头一热："因为我们是为生存而战。输了，就是亡国灭种。"
团部外，李云龙正对着几个连长咆哮："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出来！所有机枪阵地前移五百米！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崩掉两颗门牙！"
陈锋忍不住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李云龙——越是大敌当前，越是斗志昂扬。
作战会议持续到中午。随着时间推移，气氛越来越紧张。派往师部的骑兵还没有回音，天津方面也没有最新消息。陈锋不断看表——按照原计划，"樱花号"此时应该己经到达投放位置了。
"不能再等了。"李云龙站起身，"传令下去，全团进入一级战备，所有人员佩戴防护口罩..."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门被猛地推开，通讯员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报告！师部急电！"
赵刚一把抓过电报，快速浏览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樱花号'...在渤海湾发生爆炸沉没！"
屋内一片哗然。李云龙夺过电报，瞪大眼睛："真的假的？谁干的？"
"电报上说...初步判断是锅炉爆炸。"赵刚的声音透着怀疑，"但..."
"魏和尚！"陈锋脱口而出，"一定是他们成功了！"
李云龙狂喜地拍案而起："好样的！老子要给和尚记特等功！"他转向佐藤，"少佐先生，这消息可靠吗？"
佐藤却皱起眉头："太顺利了...日军一定有备用方案。"
仿佛印证他的话，又一封电报送达。赵刚看完后，脸色骤变："最新情报...日军启用备用方案，改用飞机投放细菌弹！预计一小时后抵达我防区上空！"
刚刚放松的气氛瞬间再度紧绷。李云龙破口大骂："他娘的小鬼子！没完没了是吧！"
陈锋的大脑飞速运转："团长，我有个想法。既然知道飞机要来，我们可以在它们必经之路上设伏..."
"用机枪打飞机？"李云龙摇头，"太难了，老子试过，成功率不到一成。"
"不一定是击落。"陈锋指向地图上的山脉，"如果我们在这里制造浓烟屏障，改变局部气流，细菌弹就可能偏离目标..."
佐藤突然插话："可行！'樱-9'对温度敏感，如果烟雾够厚，还能杀死部分细菌！"
李云龙当机立断："就这么干！全团立刻开赴黑虎岭！通知附近村民点燃湿柴草，制造烟雾！"
整个根据地瞬间沸腾。战士们扛着机枪、弹药箱飞奔出营；民兵组织群众搬运柴草；妇女儿童则负责制作简易口罩。陈锋被安排带领警卫排保护佐藤，随团部一起行动。
出发前，赵刚悄悄拉住陈锋："天津方面有消息吗？"
陈锋摇摇头："魏和尚和老周...还没有音讯。"
赵刚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希望他们平安..."
黑虎岭上，独立团以惊人的速度布置好了防线。二十挺机枪被架设在制高点，山下各处点燃了掺有湿草的柴堆，浓烟很快形成一道屏障。陈锋带着佐藤来到李云龙所在的指挥位置——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
"报告团长，三连己经就位！"
"报告团长，烟雾覆盖东南方向！"
各部陆续传来准备就绪的消息。李云龙举着望远镜观察天空，脸色凝重："他娘的，这次要是拦不住..."
陈锋知道团长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如果细菌弹落入根据地，后果不堪设想。他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枪，又递给佐藤一把手枪："会用吗？"
佐藤点点头，笨拙地拉开保险。这个前海军军官显然对陆战武器不太熟悉，但此刻多一把枪就多一分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三点二十分，观察哨突然高喊："敌机！东北方向！"
所有人瞬间绷紧神经。陈锋眯起眼睛，看到远处天空中出现三个黑点，正快速接近。
"三架九七式轰炸机..."佐藤低声识别，"应该是从太原机场起飞的。"
李云龙大吼："全团准备！听我命令开火！"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陈锋能清晰地看到机腹下悬挂的特殊弹舱——那里面装的就是死亡本身。
"开火！"
二十挺机枪同时喷出火舌，子弹在空中形成密集的火网。但轰炸机飞得又高又快，第一轮射击全部落空。
"他娘的！调整角度！"李云龙急得首跺脚。
飞机开始俯冲，目标显然是山下的村庄。陈锋突然抓起一旁准备好的信号枪，对准即将俯冲的领航机前方空域扣动扳机！
红色信号弹在空中划出醒目的轨迹。领航机驾驶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干扰，下意识拉高机头。这一瞬间的犹豫打乱了整个编队的节奏，三架飞机不得不重新调整队形。
"好小子！"李云龙大喜，"继续！干扰它们！"
第二轮射击开始了。这次有了烟雾和信号弹的干扰，一架轰炸机的机翼被击中，冒出黑烟。但它仍然固执地向着目标区域飞去。
"要投弹了！"佐藤突然喊道。
只见三架飞机同时打开弹舱，数十个小型罐体被抛洒出来。那些罐体在下落过程中自动解体，释放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粉末状物质。
"是'樱-9'！"佐藤脸色惨白，"它们提前投放了！"
陈锋的心沉到谷底。虽然大部分细菌粉末被烟雾阻挡，但仍有相当部分随风飘向山下的村庄。即使只有十分之一成功扩散，也足以造成灾难性后果。
"全体注意！立即佩戴防护口罩！"赵刚的声音通过临时扩音器传遍阵地，"接触过可疑粉末的人员立刻用肥皂水清洗！"
接下来的半小时如同噩梦。独立团一边组织火力继续驱赶敌机，一边紧急处理可能的污染区域。幸运的是，由于烟雾屏障和风向变化，大部分细菌粉末被吹向了无人山区。
傍晚时分，最后一架敌机拖着黑烟逃离。阵地上爆发出欢呼，但李云龙等人的脸色依然凝重。
"立刻封锁山下三个村庄。"李云龙命令道，"所有可能接触的人员隔离观察。医疗队做好最坏准备。"
陈锋疲惫地靠在岩石上，突然想起什么："佐藤少佐呢？"
环顾西周，那个瘦削的日本军官不见了。陈锋急忙起身寻找，最终在一处观察哨找到了佐藤——他正帮着一名受伤的战士包扎，动作娴熟而轻柔。
"你该休息了。"陈锋走上前。
佐藤摇摇头："我是医生...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陈桑，我想申请加入你们的医疗队。"
陈锋挑了挑眉："你确定？"
"我确定。"佐藤的眼神异常坚定，"这是我...赎罪的方式。"
当晚，独立团召开了紧急会议。初步评估显示，由于应对及时，细菌武器的实际影响被控制在最小范围。但所有人都清楚，日军不会就此罢休。
"天津地下党传来消息。"赵刚通报最新情报，"'樱花号'确实沉没了，但船上大部分人员获救，包括...安娜·施耐德。"
陈锋心头一震："魏和尚和老周呢？"
"没有提到..."赵刚的眉头紧锁，"但有渔民看见爆炸前有小船离开'樱花号'，上面似乎有伤员。"
李云龙一拍桌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天一早派侦察连去天津方向搜索！"
会议结束后，陈锋独自站在营地边缘，望着天津方向出神。月光下，远山如墨，魏和尚和老周生死未卜的念头像刀子般绞着他的心。
"睡不着？"赵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锋摇摇头："我在想...如果当时我留下..."
"没有如果。"赵刚递给他一支烟，"战争就是这样，每个选择都要付出代价。"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良久，赵刚突然问："那个佐藤...可靠吗？"
"我认为可靠。"陈锋思索着，"他妻女都死于日军细菌实验，仇恨是真的。"
"仇恨是双刃剑啊..."赵刚吐出一口烟圈，"对了，李团长决定明天派你去趟师部，详细汇报细菌武器的事。"
陈锋点点头。他知道，这场与无形敌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失踪的战友，或许正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
远处传来哨兵换岗的口令声。夜更深了，但根据地的灯火依然明亮——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是漫长斗争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