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种兔场斑驳的铁门,一股混合着干草与兔毛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悦的目光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牢牢抓住:足有半人高的水泥兔笼沿着山坡层层叠叠铺开,铁栏杆后成百上千双红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此起彼伏的 “簌簌” 声像是奏响一曲毛茸茸的交响乐。她踮起脚尖数着兔舍排数,目光扫过悬空的自动饮水槽和铺满木屑的地面,手指无意识地在牛皮本上划出记号 —— 这规模至少是赵家村养兔场规划的十倍,养殖方式也比预想中更科学。
“悦丫头?” 张桂兰的喊声混着兔子的窸窣声传来。林悦猛地回过神,发现大队长苏丹正和一位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握手。那人胸前别着 “陈建国” 的铜质工牌,皮鞋尖还沾着新鲜的兔粪。
“这就是我们赵家村的小能人!” 苏丹笑着把林悦往前推了推,军挎包上的红五星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别看她年纪小,养兔场从选址到图纸,全是她一手操办。这次带我们来,就是跟着她学挑种兔的门道。”
“后生可畏!” 陈建国上下打量着林悦打满补丁的蓝布袄,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搞了半辈子养殖,还是头回见女娃娃牵头办兔场。”
林悦脸颊发烫,手指绞着衣角憨笑:“都是村里人帮忙,我就是瞎琢磨……” 话没说完,陈建国己经推开养殖区的铁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林悦深吸一口气。兔笼里,成年种兔正用粉鼻子拱着食槽,幼崽们挤作雪白的毛球,爪子扒拉铁丝网发出细碎声响。她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抚摸兔子脊背 —— 皮毛如绸缎般顺滑,没有结块的皮屑;掰开兔嘴查看,门牙整齐洁白,牙龈呈健康的粉红色;再翻起尾巴,肛门周围干净干燥。
“陈厂长,我们要 350 只母兔、50 只公兔。” 林悦拍了拍身上的灰,“其中 50 只母兔、10 只公兔要成年种兔,剩下的要断奶幼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养殖区回响,惊得几只兔子竖起耳朵。
陈建国摸出算盘噼里啪啦拨弄,算珠碰撞声混着兔子的啃食声。“成年种兔每只 5 块,幼崽 1 块,运输费另算……” 他报出总价时,林悦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650 元,几乎是赵家村半年的工分收入。
“陈厂长,我们村集体刚起步,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林悦攥紧牛皮本,指节泛白,“您看能不能……”
“小姑娘,我这可是成本价。” 陈建国合上算盘,金属外壳撞出清脆声响,“上个月县供销社来拉货,出的价比这还高。”
张桂兰悄悄拽了拽林悦衣角,却见她不退反进:“可我们要的数量多,一次性拉走西百只兔子,能帮您腾不少地方。” 她翻开笔记本,露出密密麻麻的养殖数据,“而且我们计划长期合作,等这批兔子繁殖起来,后续还会来买饲料……”
林悦的嗓子说哑了,陈建国终于松口:“500 块,包运输。但得等明天,我们要准备专用的运输笼。”
“太感谢了!” 苏丹上前重重握住陈建国的手,刘会计掏出皱巴巴的记账本飞快记录。
敲定价格后,陈建国用算盘轻轻敲了敲桌面,镜片后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丫头,你们一次性拉走西百只兔子,卫生防疫可得盯紧了。幼兔娇气得很,一个喷嚏都能要了命。”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半截粉笔,在水泥地上画起示意图,兔舍布局、消毒流程、粪便处理区的位置,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林悦立刻蹲下身,膝盖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也浑然不觉。她掏出牛皮本,铅笔尖在纸页上快速游走,将陈建国的每句话都转化成工整的笔记。“陈厂长,兔舍多久消毒一次合适?” 她抬起头,发丝被消毒水的气味浸得发涩,“还有如果发现兔子流鼻涕,该用什么药?”
“问得好!” 陈建国赞许地笑了,抬脚往育苗区走去。铁笼里,几只幼兔正挤在自动饮水器下方,粉色的小爪子沾着奶渍。他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绒毛蓬松的幼崽,“看到没?健康的兔子眼睛清亮,耳朵温热。要是耳朵发凉、眼屎增多,多半是着凉了。” 说着,他从工具柜里翻出个玻璃瓶,“这是我们自己配的感冒药,拌在饲料里就行。”
林悦凑上前,仔细观察药粉的颜色和质地,鼻尖几乎要碰到瓶口。“陈厂长,听说你们新研制了兔粮,真能提高幼兔存活率?”
“可不是吹的!” 陈建国一拍大腿,带众人来到饲料加工车间。机器轰鸣声中,金黄色的颗粒状兔粮正从传送带倾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苜蓿与玉米混合的香气。“这兔粮里加了鱼骨粉、益生菌,还有几种草药。” 他抓起一把兔粮递给林悦,“以前幼兔成活率不到六成,现在能到九成!”
苏丹闻言立刻挤过来,军挎包在腰间晃荡:“陈厂长,咱们可是有缘人!既然和悦丫头投缘,这兔粮可得给个优惠价!” 他爽朗的笑声引得车间工人纷纷侧目。
陈建国笑着摆摆手,转身打开仓库大门。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印着 “育雏 1 号” 字样的编织袋,每袋都足有半人高。“看在你们是新手的份上,按成本价算!但丑话说前头,这兔粮得搭配干净饮水,不然效果大打折扣。”
整个下午,林悦像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知识。她跟着陈建国穿梭在种兔区、繁育区、防疫室,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要点。当夕阳把养殖区的铁丝网染成金色时,她的胶鞋底早己沾满兔粪,手指也被兔笼划出了几道红痕。
“差不多该走了。” 苏丹看了看天色,掏出怀表瞥了一眼,“陈厂长,说啥也得请您吃顿饭!”
“可别!” 陈建国连忙摆手,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胡萝卜,“我家那口子脾气急,饭菜凉了要骂人。” 他嘴上抱怨,眼角却藏不住笑意,“昨儿就炖上老母鸡了,再不回去,鸡腿都要被丫头啃光咯。”
众人哄笑着往厂区外走,刘会计掏出记账本又核对了一遍采购清单。林悦抱着沉甸甸的兔粮样品和防疫药品,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要怎么改造兔舍。
晚风掠过她汗湿的发梢,带来远处村庄的炊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