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会合地点，是一处隐蔽的山涧溪流旁。
裴七躲在巨石后面，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长歌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听到了远处密林中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听到了弩箭破空的锐响，听到了隐约的惨叫……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越来越沉。
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想冲过去寻找，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李长歌拼死引开敌人，就是为了保护他！他现在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她，反而可能暴露自己，让她之前的牺牲白费！
等待，成了最痛苦的煎熬。
打斗声渐渐平息了。林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裴七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首到天色渐暗，李长歌依旧没有出现。胡三儿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按照之前的约定，胡三儿应该在镇子里的客栈等他消息。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必须想办法打探消息！也要确认胡三儿是否安全！
裴七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藏身之处，避开可能存在的巡逻和暗哨，朝着之前路过的那个登州城外的大镇子潜去。
镇子上，气氛明显比白天更加紧张。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范阳军士兵，盘查也更加严密。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行人稀少，一片风声鹤唳的景象。
裴七先是悄悄摸到了之前和胡三儿约定的那家“悦来客栈”。客栈大门紧闭，里面黑灯瞎火，似乎己经停止营业了。他敲了半天门，只有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伙计出来应门。
“客官要住店？今儿个不行了，官爷有令，天黑之后不准留客！”老伙计不耐烦地说道。
“我不住店，我找人。”裴七压低声音，“今天白天，是不是有个十五六岁、看起来机灵的小伙计住在这里？”他描述了一下胡三儿的样貌。
“哦，你说那个小后生啊？”老伙计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下午的时候，被一队官兵给带走了！”
“什么？！被官兵带走了？为什么？”裴七心中大惊！
“谁知道呢！”老伙计缩了缩脖子，“听说是……城里要抓壮丁修什么工事，看那小伙子伶俐，就给抓走了。唉，这年头，不太平啊……”老伙计嘟囔着，关上了门。
抓壮丁？！胡三儿竟然被抓走了？！
裴七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李长歌生死未卜，现在连胡三儿也……
他强忍着内心的焦躁和担忧，转身离开客栈。他必须先打探李长歌的消息！胡三儿那边……只能等找到李长歌之后再想办法了！
裴七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酒馆，要了一碗浊酒，一碟茴香豆，坐在角落里，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食客的议论。
酒馆里人不多，大多是些底层的脚夫、伙计或者跑单帮的小商人。他们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谈论着今天镇子周围发生的事情。
“听说了吗？今天下午，在东边那片山林里，官军跟人干仗了！”
“可不是嘛！动静闹得老大！又是放箭又是砍杀的！”
“听说……是抓到了一个女刺客！还是个硬茬子！杀了咱们好几个兵呢！”
“女刺客？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表哥就在巡逻队里，亲眼看见了！说那女的身手厉害得很，穿着……好像是……禁军的衣服？啧啧，可惜啊，寡不敌众，最后……当场就被乱刀砍死了！”
“死了？尸首呢？”
“不知道！听说是被秘密拉走了！这种事，上面肯定要封锁消息……”
女刺客……身手高强……穿着像禁军……寡不敌众……当场战死……尸体被秘密处理……
这些零碎的字眼，如同一个个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裴七的心上！
他手中的酒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酒液溅了一地。
李长歌……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如同冰山般冷傲、如同猎豹般矫健、如同磐石般坚韧的女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在瞬间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她根本不会去引开敌人！是我害了她！是我害死了她！胡三儿……胡三儿也被抓走了！都是因为我！
愤怒、自责、悔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出酒馆，双眼赤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想去找那些范阳军拼命！他想把那些杀害李长歌（可能）的凶手、抓走胡三儿的兵痞碎尸万段！
“站住！什么人！”街上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厉声喝道。
裴七置若罔闻，如同疯了一般，朝着巡逻队冲了过去！
“拦住他！”
士兵们立刻围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丝残存的理智猛地将裴七拉了回来！
不能冲动！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白白送死！李长歌可能还没死！胡三儿还需要人去救！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闪电般地钻进旁边一条漆黑的窄巷！
巡逻队追了上来，但在黑暗复杂的巷道里，很快就跟丢了目标。
裴七躲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废弃货栈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用手狠狠地捶打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了……她真的死了吗？
他不相信！他不愿相信！
他掏出袖中藏着的最后几个简易燃烧瓶，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想点燃它们！他想制造一场大火！他想让整个镇子都陷入混乱！他想……发泄！他想……报复！
但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毫无意义。只会暴露自己，引来更疯狂的追杀。
必须冷静！必须确认！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将军战死”……这只是传闻！也许……也许是敌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也许……她只是重伤被俘？或者……逃脱了？胡三儿只是被抓了壮丁，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对！一定还有希望！
他不能放弃！他必须找到她！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也要想办法救出胡三儿！
裴七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必须去登州港！亲自去那里探查！那里是安禄山和史思明的老巢，或许能找到关于李长歌下落的线索！也能……揭开那“火油船”的秘密！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