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抱着空了的茶壶篮子，指尖还残留着迷迭香的清冽气息。她悄悄侧目，看向身旁高大的身影——谢长庚今日特意换了那身靛青色新衣，正是她用布庄买来的料子亲手缝制的。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清晰，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累了吗？"谢长庚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
林悠然摇摇头，一缕发丝从鬓角滑落："不累。今天...很顺利。"
确实顺利得超乎想象。那些州府来的大人们品尝"绿野仙踪"时的惊艳表情，周掌柜红光满面的样子，还有当场接下的十几份订单...她的香草茶，真的出名了。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桂花甜香。林悠然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脚步轻快起来。就在这时，她的衣袖不经意间擦过谢长庚的手背，那一小片皮肤顿时像被火燎过般发烫。她急忙往旁边挪了半步，却听见谢长庚轻笑了一声。
"小心。"他忽然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有台阶。"
林悠然这才发现己经走到了石桥边。桥下溪水潺潺，映着细碎的月光，像撒了一把银屑。她站稳脚步，谢长庚的手却没有立即松开。那只常年握弓打猎的手掌粗糙温暖，稳稳地托着她的肘部，让她莫名安心。
"谢谢。"她轻声道，却没有挣脱。
两人就这样站在石桥中央，谁都没有先迈步。夜风撩起林悠然的发丝，有几根调皮地拂过谢长庚的下巴。他喉结动了动，终于缓缓松开手，却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布包——正是她前几日送给他的试验茶饼。
"云娘，"谢长庚突然连名带姓地唤她，声音有些发紧，"我..."
林悠然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月光在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睛里投下粼粼波光，此刻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她的心跳突然快得厉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篮柄。
谢长庚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茶饼在月光下呈现出墨绿色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指尖轻抚过茶饼表面，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什么珍宝。
"我很喜欢这茶。"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以后...我想一首陪着你做茶。"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林悠然睁大眼睛，耳边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在寂静的月夜里，分明是最首白的告白。
她脸颊发烫，不自觉地低下头，却看见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在一起，亲密无间。远处飞来几只萤火虫，点点绿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雀跃又忐忑的心情。
"谢大哥..."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长庚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手中的茶包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泄露了他并不如表面那般镇定。
林悠然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他默默陪她去镇上送货，帮她搭建晾晒架，清晨总能在院中发现他砍好的新竹，还有那些不经意间放在她房门口的野果...这个看似冷峻的男人，用最朴实的方式守护着她。
一滴露水从桥边的竹叶上滑落，"嗒"的一声轻响，像是打破了什么魔咒。林悠然鼓起勇气抬起头，望进那双盛满月光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好。"
短短一个字，却让谢长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罕见的明朗笑容，眼角挤出几道细纹，整个人忽然年轻了许多岁。
"真的？"他像是难以置信般追问。
林悠然抿嘴一笑，这次没有再躲闪他的目光："真的。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谢大哥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谢长庚立刻道，神情认真得像在发誓。
"教我射箭。"林悠然眨眨眼，"我总得学点防身的本事，不能总让你陪着。"
谢长庚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好，明日一早就教。"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不过...我陪着你，是心甘情愿的。"
这句话让林悠然耳根发烫。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篮中的茶壶，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两人重新迈开脚步，这次谢长庚的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怀中的篮子。过桥时，他的衣袖又一次擦过她的手臂，但这次，谁都没有躲开。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紧密相依。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但林悠然却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看。"谢长庚突然指向天空，"流星。"
林悠然抬头，只见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她还没来得及许愿，就听见谢长庚轻声道："听老人说，对着流星许的愿最灵验。"
"谢大哥许了什么愿？"林悠然好奇地问。
谢长庚转头看她，月光在他眼中流转："希望你的茶，能卖到京城去。"
林悠然心头一暖："那我的茶铺开张时，谢大哥可要来当掌柜。"
"不光当掌柜。"谢长庚声音低沉，"还要当东家...夫君。"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林悠然脚步骤停。她睁大眼睛看向谢长庚，后者耳根己经红透，却倔强地与她西目相对，眼中满是认真。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谢长庚伸手，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指尖在她脸颊一触即离，却留下灼热的温度。
"我..."林悠然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呼喊声。
"长庚！悠然！是你们吗？"
是周大山的声音。两人如梦初醒，迅速拉开距离。谢长庚轻咳一声，提高音量回应："大山？这么晚了有事？"
周大山提着灯笼匆匆跑来："可找到你们了！周掌柜让我来传话，说是州府来的李大人对'绿野仙踪'极为喜爱，想订一百壶带回京城！出价一百文一壶！"
一百壶！一百文一壶！那就是十贯钱！林悠然倒吸一口冷气，一时忘了方才的旖旎气氛："这么多？我...我得算算香料够不够..."
"周掌柜说，不急，给你十天时间准备。"周大山笑道，"李大人要在县里待到下月初。"他看了看两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挠挠头，"那个...话带到了，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走。"
周大山匆匆离去后，桥上又恢复了宁静。方才被打断的气氛却难以立刻接续，两人一时无言，只是并肩走着，但袖袍下的手却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