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混着关东煮的香气在凌晨西点达到某种平衡。我擦拭冷藏柜时,周延正蜷在仓库纸箱堆里补觉,荧光绿外套盖在脸上,随呼吸起伏的频率越来越慢。虎斑猫抓挠他露在外套外的裤脚,勾出几缕棉絮。
货架突然震颤着发出嗡鸣,周延惊醒时撞翻叠放的矿泉水箱。他扶墙起身的动作像生锈的机器人,左膝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我递去热毛巾时瞥见他裤袋里露出的止痛贴包装,锡纸边角己经磨损发毛。
穿睡衣的大妈来买降压药,周延在货架后整理泡面。我踮脚取药时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转身看见他跪坐在散落的杯面中间,手指抠着货架边缘发颤。促销标签的荧光粉洒在他发间,像淋了场畸形的雪。
"低血糖。"他摸出颗水果糖塞进嘴里,糖纸簌簌的声响像枯叶碾碎在雪地里。我蹲身收拾泡面时发现他鞋带系成了死结,脚踝肿得像发酵过度的面团。
晨光染亮卷帘门时,周延在修自动门轨道。我送去的温水杯映出他嘴角未擦净的血渍,水面浮着几粒木屑。他突然把螺丝刀插回工具包,动作太急划破虎口,血珠滴在轨道凹槽里凝成暗红色的冰。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周延摸出震动的手机按掉来电。锁屏裂纹里的婴儿照片被新消息切割得更碎:"护理院213床尿垫告急"。他抓起外卖箱冲出门时,工装裤后袋滑落张诊断书,尘肺病三期的铅字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暴雨在正午突袭,周延湿透的身影撞开玻璃门。他怀里护着的餐盒冒着热气,袖口却结着冰碴。我递去干毛巾时触到他颈后滚烫的皮肤,留置针胶布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像即将爆裂的水管。
"您的快递!"门口喊声惊得虎斑猫撞翻药架。周延蹲身捡拾药盒时,后腰护腰带突然崩开铁扣。我伸手去接飞溅的降压药,看见他脊梁骨在湿透的布料下凸起如刀锋。
晚高峰的泡面热气里,周延在擦洗货架。消毒水泼洒时他忽然弓身呛咳,抹布上的血沫在瓷砖缝里蜿蜒成河。我翻出医药箱时听见他给家具厂打电话:"夜班替工我还能做。"
暴雨夜的第二波急救铃响起时,周延正用胶带修补漏水的屋顶。他踩着的货架突然倾斜,我抓住他裤脚的手被雨水泡得发白。他跌落时护住头部的动作太熟练,像演练过千百次的逃生。
救护车顶灯把便利店染成红色,我攥着从他口袋滑落的护理院缴费单。护士掰开他紧握的右手,掌心里是颗融化变形的水果糖,黏着木屑和血丝,像枚微型心脏。
虎斑猫在警铃中钻进外卖箱,保温层里掉出串檀木手链。我认出是毕业那年他亲手刻的,每粒木珠都藏着我们名字的缩写,现在己被药片磨得模糊不清。
凌晨三点的ICU走廊,消毒剂浸泡着缴费单上的天文数字。我摸着玻璃上的倒影,看他随呼吸机起伏的胸膛。护士说麻醉苏醒需要六小时,可他的时间己经漏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