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淮北盐场雾气氤氲,老灶户孙二狗踩着霜花走向卤池。竹制刮盐耙忽然勾住池底异物,拽出的竟是半截青铜齿轮。他俯身细看时,三百只盐篓同时爆裂,靛蓝色的卤水如毒蛇般窜向晒盐场。
"第七处遭毁的盐池。"顾衍的铁尺挑起齿轮,锈迹间嵌着蒙学堂《千字文》残页,"《熬波图》记载竹筒汲卤法,这虹吸管却用辽东铁桦木改制。"
韩昭劈开卤井封石,整箱的童工血书随盐粒倾泻。最底层的粗麻布上,歪斜的"救命"二字被盐晶镀出冷光,指痕与幽州矿洞孩童的掌纹完全吻合。
戌时的灶丁寮棚飘着咸腥,老盐工赵大脚突然打翻豆油灯。火苗舔舐草席的瞬间,三百道靛蓝火线沿地缝窜起,勾勒出完整的运河暗道路线图。"造孽啊!"他抄起铁锹劈向地砖,却在触及某块青砖时突然口吐白沫。
萧晨的银丝缠住其手腕:"这癫症是嗅了辽东狼毒。"陆清晏竹伞掠过冒烟的砖缝,铜针突然指向盐运司衙署方向。众人掘开地砖,铸铁轨道上滑动的竟是裹着《孝经》的雷火弹。
"盐引背面的莲花水印多出半枚莲瓣。"顾衍展开浸透卤水的票据,夹层显出血绘的幽州布防图,"好个'清白如水'的盐政!"
子时的盐运司库房突传异响,值守书吏提着灯笼照向盐垛。整摞官盐突然塌落,露出底部蜂窝状孔洞。他伸手探查时,三百支淬毒盐锥激射而出,将《大明盐法》钉成筛网。
"第七位暴毙的盐课大使。"韩昭刀尖挑起半块盐砖,裂缝中露出工部特制火漆,"这盐卤混着高丽硝石,遇潮则成火硝。"
陆清晏的算珠在盐垛间弹跳推演,突然旋伞为盾:"兑位生门在转盐亭!"众人冲向亭台时,整箱账册突然自燃,灰烬中显出血色星图——天璇位正对顾衍后颈胎记。
晨曦刺透卤井水雾,顾衍的铁尺卡住辘轳机关。青铜锁链突然绷首,拽出的不是柳斗而是整具铸铁牢盆,盆内三百童工尸骸呈北斗状排列,每人口中含着的盐块都刻着蒙学堂印记。
"噬心蛊的母虫在此!"萧晨银丝绞碎盆底夹层,爆出的金蚕蛊腹刻着太后私印。韩昭的横刀劈向井壁,青砖裂缝中簌簌落下整卷《盐铁论》,批注字迹竟与顾衍亡母笔迹如出一辙。
地动山摇间,整座盐场开始塌陷。顾衍抱起幸存的烧火童跃出卤井,孩子从怀中掏出半块盐糕,霉斑拼出的图案正是二十年前的龙脉暗渠图。
朔月夜的盐运河泛起冰凌,顾衍将母亲遗留的盐引掷入激流。靛蓝色的票据遇水显形,竟拼出完整的《九州盐道堪舆图》。陆清晏展开泛黄的《熬波图补遗》,墨迹沿着霜花轨迹蔓延:"这局棋真正的劫材,在灶丁皲裂掌纹渗出的盐霜里。"
韩昭劈开最后一道官盐垛,整箱边军血书随北风翻卷。最上层的信笺被盐粒蚀穿,字迹却愈发清晰:"真正的咸苦不在海卤,在寡妇用嫁衣滤盐时滴落的泪。"
惊雷劈中盐运司匾额时,顾衍的胎记与冰面倒影完全重合。三百里外的幽州城楼上,幸存的蒙童正用盐粒在箭垛描画"清正"二字,每粒结晶都映着朝阳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