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漫过太庙三重阙门,陆清晏的竹伞尖掠过汉白玉祭坛。本该温润的螭首浮雕布满细密凿痕,每道纹路转折处都凝着靛蓝色结晶,在月光下泛着星子般的寒芒。
"《考工记》载太庙螭首当用蓝田玉雕。"他捻碎结晶细末,"这是辽东寒铁矿脉特有的冰晶砂,需千年水脉冲刷方能成此锐棱。"
顾衍的铁尺劈开东庑殿铜锁,腐朽的檀香味中混着硝石气息。九鼎八簋的青铜礼器错位三尺,鼎耳投射的阴影在地砖拼出洛书轨迹,正北坎位赫然立着半截残碑——碑文记载的祭天乐舞阵型,竟与幽州军械库的熔炉布局完全相合。
韩昭的横刀斩断飞旋的幔帐,褪色的十二章纹后露出铸铁轨道。三百枚编钟悬在精钢机括上,每枚钟钮都刻着蒙学堂《千字文》活字,钟体内壁布满蜂窝状发射孔。
"景泰五年重铸的礼乐重器。"萧晨的银丝绞碎钟架,"工部用祭祀编钟偷运雷火,倒是深谙'钟鸣鼎食'之道。"
惊雷劈中燎炉铜柱,顾衍的铁尺插入地砖裂缝。翻涌的泉水裹着铁屑喷涌而出,水底沉着半卷《太常寺录》——历代祭天时辰的朱批旁,竟用赤狄文字标注着运河闸口开合规律。
"噬心蛊蚀的不止人心。"陆清晏蘸取铁屑在碑面推演,"这泉眼首通幽州军械库的淬火池,水流含矿量正合《天工开物》的淬锋秘术。"
地底传来齿轮咬合声,整排礼器突然移位。韩昭的横刀劈开飞旋的青铜簋,簋内祭肉早己腐化成灰,底部却嵌着工部特制火漆——印鉴纹路比户部盐引多出三道波浪。
"永昌元年的祭天祝文。"顾衍挑起龟甲残片,"表面刻着祈雨祷词,夹层却是赤狄狼骑布防图——好个'风调雨顺'的宏愿!"
沉香烟雾中突现人影,萧晨的银丝缠住来者蔽膝。褪色的太祝官服下露出玄铁锁子甲,那人掌心的茧子却非执圭所致——是常年操控机括留下的螺旋纹。
"太常寺丞裴远之,携贞观七年祭器录在此。"他抖开浸油的黄麻卷轴,"每季孟月的祭品清单都对应..."
破空声自藻井袭来,陆清晏旋伞击落淬毒玉琮。苍璧礼器表面刻着内务府印记,中孔处却嵌着工部匠作监特制的雷火管。
"小心阴阳扣!"韩昭的横刀劈开第二波暗器。崩裂的玉屑中迸出铁蒺藜,每个倒刺都印着国子监生员的墨卷残字。
顾衍的铁尺劈开神主牌位,檀木碎屑间簌簌落下青铜算筹。三百枚卦签钉在太祖御容背后,每道刻痕都对应《武备志》失传的冲车图谱。
"太庙本应供奉英魂,却成了藏污纳垢之所。"陆清晏的算珠卡进卦象,"这编钟的震动频率,正合西郊乱葬岗的地脉走向!"
暗廊深处传来金铁交鸣,整箱的黍稷祭品倾泻而出。萧晨的银丝绞碎青铜卣,五谷中簌簌落下漠北狼牙箭——箭杆缠着太常寺特制的玄色丝绦。
"以黍稷馨香掩金铁腥气,借钟鼓雅乐遮机括杀声。"韩昭挑起半截箭簇,"这'敬天法祖'西字,倒比三棱倒刺更伤社稷根本!"
老祝官突然暴起,青铜钺首取陆清晏眉心:"当年太宗皇帝立血誓时..."
顾衍的剑锋比他更快,断钺处喷出的铜屑竟泛着靛蓝。萧晨的银丝挑起残片:"这铜锡比例暗合《考工记》杀器之制,遇潮则催发蛊毒!"
地动山摇间,九鼎轰然移位。坠落的鼎耳间露出半幅血诏,褪色的笔迹与顾衍胎记重合:"...特命钦天监篡改分星野,实则暗调龙脉走向..."
"难怪近年地动多起于礼乐重器所在。"陆清晏的竹伞缠住残诏,"好个'以礼乐安天下',原是祸乱之源!"
暴雨冲刷着散落的黍稷,顾衍的铁尺插入地脉裂隙。铜浆喷涌处浮现青铜函,函面烙着传国玉玺的鸟虫篆——锁孔竟与幽州军符严丝合缝。
"礼器再重,重不过边疆将士甲胄上的寒霜。"韩昭斩碎函中玉册,"太庙香火该供奉的,是饿殍道旁母亲护住婴孩的那截枯骨!"
惊雷劈裂太祖御容,萧晨的银丝挑起画像后的玉琀。本该含在帝王口中的葬玉,此刻刻满赤狄文字——每个折笔都对应太庙密道的机关图谱。
"朱批改得了史册,改不了江河东流。"顾衍的剑锋扫落玉琀,"让那些在暖阁品茗的纤手,试试幽州城墙箭垛的裂痕有多割掌!"
地底突现血色洛书,陆清晏的竹伞在气浪中翻飞。坍塌的享殿里升起三百尊青铜人俑,每尊体内都嵌着历年科举三甲的手书——墨迹在雨水中晕开,竟拼出塞外狼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