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铁门在晨雾中吱呀作响。程墨白将染血的铜烟嘴放进证物袋,玻璃柜里三年前荣昌商行的案卷正泛着陈旧的黄。值班警员递来大光明戏院排片表时,他闻到了油墨下极淡的茉莉香粉味。
"九月十七日夜场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林清和戴着金丝夹鼻眼镜,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青瓷镯子,"票根数字若是座位号,7排12座对应二楼包厢。"
程墨白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圈,贝当路到大光明戏院要经过三个路口。他忽然用放大镜对准票根边缘——锯齿状裂痕里嵌着丝暗金色纤维。
"天鹅绒幕布的衬线。"林清和将纤维夹进玻片,"和死者指甲里的西装衬里材质相似。"
窗外响起汽车喇叭声,程墨白抓起外套疾步下楼。黑色雪佛兰轿车里,荣昌商行现任掌柜陆明远正用玳瑁烟斗敲着车窗:"程探长对珍珠倒是敏锐。"他指间夹着张泛黄当票,"三年前抵押的南洋珠链,昨夜突然赎回了。"
霞飞路98号当铺的铁栅栏还未卸下,朝奉先生捧着紫檀匣子的手在发抖。二十西颗南洋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海水般的蓝晕,最末那颗背面刻着极小的"RC"字样。
"荣昌商行的标记。"程墨白用镊子翻转珍珠,"当年坠楼的少东家..."
"我弟弟。"陆明远突然掀开西装内衬,腰侧狰狞的伤疤像蜈蚣般盘踞,"这是周秉文雇的枪手留下的。"
解剖室福尔马林的味道冲淡了熏香。林清和将死者胃容物涂片举到灯下:"临死前两小时吃过蟹粉小笼,法租界会做这道点心的只有德兴馆。"她忽然停顿,"肠壁有灼伤痕迹,像是吞过..."
"胶卷。"程墨白从冲洗室出来,湿漉漉的照片上显出一排模糊数字:317209。暗房红灯在他侧脸投下血色阴影,"周秉文在保险箱里藏的不是钱,是账本微缩胶卷。"
巡捕房证物室突然断电时,程墨白正比对窗台拓印的半月形痕迹。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看见铁柜上的刮痕——有人用特制钩爪打开了三重锁。值班记录显示停电前三分钟,清洁工阿福领走了拖把和水桶。
"水渍到后巷就不见了。"程墨白蹲在阴沟盖旁,手电筒照出半个带螺纹的鞋印,"西十二码改良胶底鞋,邮差专用。"
海关大楼敲响十下钟声时,程墨白在死者书房有了新发现。账本第七页折角处,用针尖扎出的孔洞组成摩尔斯电码:SOS。他推开雕花木窗,对面公寓三楼的留声机正在放《夜上海》。
"九月十七日晚上九点。"林清和突然指着台历上的红圈,"周秉文在这个时间标注了'还债'。"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程墨白站在大光明戏院二楼包厢。猩红天鹅绒座椅上,他摸到扶手内侧的刻痕——用德文写着"监视点"。顺着这个角度望去,正对贝当路转角那盏坏了半月的水银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