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梅林簌簌抖落细雪,十二盏琉璃灯在游廊次第亮起时,白管家正捧着鎏金铜盆往东厢房疾走。
盆中交杯酒被月光淬得银亮,映着西暖阁外六位侍女翻飞的石榴裙——她们正踩着缠花步将鸳鸯锦被铺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这被角要叠出梅花褶!"福嬷嬷拍着紫檀屏风呵斥,发间银梳缀着的北疆红玛瑙撞得叮当响。
她余光瞥见廊下赤金暖炉偏移三寸,枯瘦的手指突然攥住白管家袖口:"护院阵的坤位..."
"娘娘留下的星图总要应验。"白管家将铜盆交给小厮,袖中忽的滑出半卷焦黄族谱,"您瞧这残页上的舆图,可不就是当年欧阳山庄..."话音被西窗飞来的雪团打断,蝶儿染着蓝蔻丹的指尖正勾着窗棂,琉璃灯在她左脸的疤痕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烈焰解下玄色大氅罩住她单薄肩头时,六个提灯侍女突然齐刷刷屈膝。
金翅蝶发饰在夜风中转向正殿,蝶儿突然揪住大氅狐毛领子:"王爷既借我屋子圆房,总得付些房租。"她从袖中掏出巴掌大的玉算盘,翡翠珠子撞出清越声响:"月租二十两,酒席钱另算。"
梅枝上的积雪噗簌簌落进鎏金香炉,白管家慌忙用族谱残页盖住腾起的青烟。
烈焰的狼首扳指叩在玉算盘上,震得翡翠宫女耳坠乱晃:"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他忽然俯身贴近蝶儿耳畔,玄铁护膝撞得窗边银铃叮咚作响:"寻常妻子此刻该给夫君更衣..."
"寻常丈夫也不会让妻子住漏雨的西厢房!"蝶儿突然扬起族谱残页,被艾草灰勾勒的北疆舆图在月光下泛着诡谲幽蓝,"再说这护院大阵的阵眼..."话未说完就被福嬷嬷的惊呼打断,那页族谱在碰到鎏金香炉的刹那竟燃起靛色火焰,将舆图烧成与蝶儿脸上疤痕别无二致的弯月形状。
烈焰的瞳孔倏地收缩,狼首金印在掌心若隐若现。
六个侍女突然踏着缠花步围成圆圈,金翅蝶发饰拼出的星图正与残页灰烬中的光点重合。"二十两就二十两。"他甩出绣着暗金狼纹的荷包,银锭砸在玉算盘上迸出火星,"够买夫人今夜乖顺些么?"
蝶儿将银锭对着月光细看官印,染着蓝液的指甲突然戳向烈焰心口:"加上王爷私库那对和田玉镇纸才算公道。"她话音未落,梅林深处忽然传来银铃急响,十二扇紫檀屏风应声挪动三寸,将护院大阵的巽位对准了西厢房漏风的雕花窗。
福嬷嬷手中的赤金暖炉哐当落地,白管家慌忙用铜盆接住飞溅的炭火。
六个侍女提着鸳鸯锦被碎步后退,金翅蝶发饰在游廊转折处拼出半阙星象图——正是当年柔妃手札里用朱砂标注的凶煞位。
"再加十两。"烈焰突然将蝶儿染着蓝液的指尖按在狼首金印上,玄铁护膝碾过青砖时发出金石相击之音,"买夫人忘记欧阳山庄的旧事。"他玄色衣袖翻卷间,十二盏琉璃灯齐齐转向,将蝶儿脸上的疤痕映成与星图相合的莹蓝色。
蝶儿数着银锭的眼眸忽的闪过月牙形亮光,袖中玉算盘不知何时多了枚刻着狼首的银裸子。
夜风卷起族谱残灰掠过她裙裾时,西厢房漏风的窗棂突然落下三道精钢暗闸——正是二十年前欧阳山庄用来囚住叛徒的机关制式。
当更鼓声惊飞梅梢寒鸦,蝶儿攥着鼓囊囊的荷包倚在鸳鸯枕上,染着蓝液的指尖正轻轻狼首银裸子。
东厢房传来玄铁护膝撞地的声响时,她突然对着月光举起那枚银锭,官印在疤痕上烙下血红的"御"字——与永和二十三年掖庭账簿上的朱砂印竟分毫不差。
梅香裹着碎雪钻进西厢房的雕花窗,蝶儿染着蓝蔻丹的指甲突然扣住窗沿。
三道精钢暗闸在她身后泛着幽光,将漏风的孔隙切割成与脸上疤痕相似的月牙形状。"王爷怕是算岔了账。"她转身时石榴裙扫过鎏金香炉,靛色余烬在空中拼出半只振翅金蝶,"这屋子连同王爷,早该归在我欧阳蝶儿名下。"
烈焰玄铁护膝撞在青砖上的声响蓦地停顿,狼首扳指擦过蝶儿腰间玉算盘。
六盏琉璃灯恰在此时转向,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在绘着北斗七星的鸳鸯锦被上。"夫人倒是胃口不小。"他指尖掠过蝶儿左脸的疤痕,暗金纹袖口扫落几粒艾草灰,"可惜本王最贵的物件..."
"最贵的是您这颗狼心?"蝶儿突然揪住他玄色衣襟,翡翠耳坠撞在鎏金狼首腰牌上叮当作响。
她袖中滑出半张焦黄舆图,被月光照出蜿蜒如疤痕的墨迹:"当年欧阳山庄的地界可比这王府大三倍,按市价折算——"玉算盘珠子撞出清越的七声脆响,"王爷合该倒欠我七千八百两。"
白管家捧着鎏铜暖手炉踉跄退后两步,炉中银骨炭爆开的火星正巧落在族谱残页边缘。
福嬷嬷突然举起缠着朱砂线的桃木梳,六位侍女的金翅蝶发饰应声转向西北凶煞位。
游廊外梅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将蝶儿带着笑意的尾音染上三分寒意。
烈焰忽然低笑出声,狼首金印在掌心凝成实体。
他玄色大氅扫过紫檀屏风时,十二盏琉璃灯齐齐暗了一瞬:"既然夫人要明算账..."镶着东珠的银票拍在玉算盘上,将北斗七星纹路压出凹痕,"每月一两银子,买夫人夜夜安寝如何?"
蝶儿瞳孔中月牙形亮光骤然收缩,袖中玉算盘哗啦散落满地翡翠珠。
她染着蓝液的指尖掐进掌心,左脸疤痕在琉璃灯下泛起诡谲莹蓝:"王爷当我是浣衣婢?"石榴裙摆扫翻鎏金香炉,靛色灰烬在空中拼出半阙星象图,"当年龙公子求娶温柔姑姑时,可是奉上了整座北疆盐矿!"
梅林深处传来银铃急响,十二扇紫檀屏风突然移位半尺。
烈焰玄铁护膝撞碎窗边冰凌时,蝶儿己经提着裙摆冲进游廊。
寒风吹散她鬓间金翅蝶步摇,在雪地上拖出蜿蜒如族谱残页的痕迹。
"娘娘当心冻着!"珍珠抱着狐裘追到九曲桥边,却被突然转动的护院阵困在坤位。
翡翠捧着鎏金手炉急得跺脚,暖炉里银丝炭竟在阵眼转动时燃起靛色火焰。
蝶儿蹲在凉亭石凳上时,发间银梳己结满冰晶。
她恶狠狠揪着玄色大氅上的狐毛,染蓝的指甲在月色下像淬毒的蝶翼:"一两银子...连半钱蓝靛草都买不到..."石桌上的残雪被她戳出七个孔洞,恰似北斗七星排列,"当年娘亲用命换来的..."
梅枝忽的抖落簌簌雪雾,烈焰玄色锦靴踏碎亭前冰面。
他手中提着的赤金暖炉刻满星象图纹,炉中艾草香混着奇楠沉香的暖意,将蝶儿鼻尖冻出的薄红染得更艳三分。
"王妃好大的阵仗。"他屈指弹飞落在肩头的梅瓣,狼首扳指擦过蝶儿结霜的鬓角,"这凉亭的租金..."玄铁护膝撞在石桌上迸出火星,"怕是值十个铜板?"
蝶儿突然抓起积雪砸向他心口,蓝蔻丹在月光下划出莹亮弧线:"王爷不如把自己典当给钱庄!"她起身时石榴裙勾住石凳雕花,露出绣着金蝶的软缎绣鞋,"反正您这身皮相..."染着怒意的眼风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倒是值二十两!"
烈焰忽然闷笑出声,震得暖炉中火星西溅。
他解下绣着暗金狼纹的腰封,玄色外袍霎时裹住蝶儿单薄肩头:"夫人方才还说本王价值连城。"鎏金狼首印突然贴上她冰凉的后颈,"怎么转眼就跌了行情?"
六位提灯侍女恰在此时转过游廊,金翅蝶发饰拼出的星图正照在石桌上。
蝶儿气鼓鼓地别过脸,左脸疤痕映着琉璃灯竟显出几分娇憨:"除非..."她突然伸手探进烈焰袖袋,摸出三枚刻着户部印鉴的银锭,"这些权当利钱!"
暖黄灯火忽然在梅林深处次第亮起,白管家捧着鎏金托盘的身影在雪地上摇晃。
蝶儿数银锭的眼眸倏地亮起,指尖抚过银锭底部的"永和二十三年"刻痕时,突然发出清脆如算珠相撞的笑声:"加上王爷私库那对翡翠玉蟾..."
"夫人不如首接搬空本王家底。"烈焰突然握住她冻红的指尖,狼首金印在两人交叠的掌心泛着幽光。
他玄色衣袖翻卷间,十二盏琉璃灯将雪地照得恍如白昼,映出蝶儿鼻尖沾着的细雪竟像撒了银粉。
蝶儿忽然踮脚凑近他耳畔,石榴裙摆扫过积雪发出簌簌轻响:"王爷可听说过..."染着蓝液的指甲轻轻划过银锭官印,"永和二十三年的掖庭局,丢过整整三十箱官银?"她突然将银锭对着月光举起,血红"御"字正印在眉心的花钿上,"恰巧是臣妾出生的那年呢。"
梅梢寒鸦突然惊飞,十二扇紫檀屏风应声合拢。
烈焰瞳孔中映出蝶儿狡黠的笑靥,她袖中玉算盘不知何时己串好翡翠珠,正随着夜风叮咚作响。
当更鼓声第三次掠过结冰的池塘,蝶儿己经将鼓囊囊的荷包系在腰间,金线流苏扫过玄铁暗闸时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东厢房传来银器落地的清越声响时,蝶儿正对着月光清点银锭。
她染着蓝液的指尖突然顿在某个刻着复杂纹路的银裸子上,柳眉微微蹙起——那上面交错的金线竟与护院大阵的星图纹路分毫不差。
暖阁方向忽然飘来烈焰带着笑意的嗓音,惊得她慌忙将银裸子藏进袖袋,却不慎碰翻了盛着艾草灰的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