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描金柱的朱漆里,合欢香裹着冰蚕蛊的苦味在喉间翻涌。
她看着烈焰衣襟上蜿蜒的血痕渗进那女子鹅黄衫子,翡翠的惊呼声混着玉簪断裂的清响刺破耳膜。
"王妃当心!"珍珠提着琉璃灯从回廊转角扑来,灯影扫过窗棂时,蝶儿瞥见烈焰左手小指蜷起——那是他们洞房夜约定的暗号,代表"逢场作戏"。
可此刻他怀中女子颈后的朱砂痣分明与合婚书上封印图案相同,西域冰蚕蛊毒发作时的冰晶正顺着他的眉睫生长。
"回府。"蝶儿扯下腰间绣着止血药方的荷包掷在地上,断簪划破掌心时,二十年前柔妃产房燃烧的焦糊味突然浓烈。
她踉跄着踩过飘落的并蒂莲帕子,帕角胭脂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像极了欧阳山庄密室墙上那幅未完成的血莲图。
春风楼外飘起细雨,黑羽擦过她将愈的疤痕时,三楼的雕花窗突然迸裂。
蝶儿没有回头,却听见沈胜的玄铁剑出鞘声混着女子惨叫——那声音与她及笄礼那日割破封印婚书的金线时一般清越。
"你疯了?"沈胜将染血的剑穗甩在檀木桌上,冰蚕蛊毒的蓝纹正从烈焰心口蔓延到喉结,"用九转还魂丹催发蛊毒就为演这出戏?"
烈焰攥碎掌心的冰晶,窗棂透进的月光照见他锁骨处新添的刀伤——与柔妃临终前颈间伤痕分毫不差。"父王的人盯着,那女子是欧阳山庄培养的药人..."他咳嗽着展开染血的帕子,并蒂莲浸在血污里,依稀可见蝶儿绣的止血药方,"唯有让她亲眼看见朱砂痣,幕后之人才会相信本王移情。"
青铜镜突然映出两人身影,沈胜惊觉镜面水银竟流动成皇陵密道图样。
烈焰将半块虎符塞进他手中,冰晶顺着腕骨爬向指尖:"子时带蝶儿去护国寺地宫,住持手中的血莲钗...咳咳...能解她脸上的蛊毒..."
窗外惊雷炸响,鎏金烛台映出沈胜瞳孔骤缩——烈焰后颈浮现的蓝莲印记,正是二十年前龙公子与温柔私奔时,欧阳山庄追杀令上的图腾。
王府池塘的残荷在雨幕中摇晃,蝶儿盯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簪。
这是柔妃留给她及笄的礼物,此刻簪头镶嵌的冰蚕茧正渗出蓝雾。
珍珠提着灯笼过来时,池中锦鲤突然翻起肚白,水面浮出几缕与春风楼相同的黑羽。
"王妃,福嬷嬷热了安神汤..."珍珠话音未落,怀中的药罐突然迸裂。
汤药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奇异图腾,与蝶儿昨夜在皇帝赏赐的西域贡品上见过的蛊纹一模一样。
蝶儿弯腰拾起药罐碎片,指尖触到罐底暗藏的羊皮纸。
借着灯笼微光,她认出这是福嬷嬷常誊写的佛经笔迹,可内容却是欧阳山庄二十年前的药人记录——某个颈后有朱砂痣的女子画像旁,赫然批注着"九转还魂丹宿主"。
雨丝忽然裹着合欢香拂过面颊,蝶儿脸上的疤痕泛起暖意。
她望向春风楼方向,那里正升起三盏朱红色的孔明灯,恰似他们大婚时飘满皇城的喜灯。
池中残荷下闪过一抹金光,竟是半枚刻着"柔"字的同心锁。
池塘边的青石沁着夜露,蝶儿指尖拂过同心锁上斑驳的"柔"字。
雨丝将羊皮纸上的朱砂批注晕染成蝶翅形状,与她锁骨下那处胎记竟有七分相似。
药罐碎片在掌心泛着幽蓝,忽而映出福嬷嬷提着六角宫灯走来的倒影——灯罩上绣着的血莲暗纹正与柔妃画像中的发饰重叠。
"老奴新煨的雪梨羹里添了天山冰片。"福嬷嬷银簪尾端垂落的红玛瑙晃过蝶儿眼前,恰似春风楼窗棂碎裂时迸溅的血珠。
她接过珐琅碗时,嬷嬷布满老茧的拇指突然按在她腕间穴位,二十年前柔妃产房里助产嬷嬷特有的推拿手法。
池中残荷突然无风自动,蝶儿嗅到沈胜惯用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从西墙飘来。
她将玉簪碎片藏进袖袋,故意提高声音:"嬷嬷可记得母妃留下的《药膳集注》?
明日我想学着熬当归乌鸡汤。"
琉璃灯罩上的血莲纹路骤然发亮,福嬷嬷垂首整理裙裾时,露出后颈处与柔妃画像中相同的银针痕迹。"王妃若想学,老奴寅时三刻在药庐候着。"她转身时腰间玉佩与药匙相撞,发出的清响竟与皇陵密道中的青铜铃铛声如出一辙。
檐角滴落的雨水在石阶上敲出更漏的节奏,蝶儿望着福嬷嬷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忽然将同心锁按在心口。
春风楼方向飘来的合欢香里,不知何时混入了烈焰常佩的沉水香。
她弯腰拾起片沾着蓝雾的锦鲤鳞,鳞片边缘的齿痕分明是西域文字写的"不渝"。
西墙紫藤架下,沈胜的玄铁剑正压住烈焰剧颤的肩胛。
冰蚕蛊毒凝成的冰晶己爬上王爷下颌,在他凝望蝶儿的眸光里折射出细碎的星芒。"此刻现身便会前功尽弃!"沈胜扯下半幅浸透血污的衣袖,露出心口处与蝶儿胎记相仿的火焰纹,"你当欧阳山庄的窥心蛊是儿戏?"
烈焰喉间溢出蓝雾,指尖深深抠进砖缝。
他看见蝶儿对着池水抚摸脸上疤痕,那处被西域贡药浸润多年的旧伤,此刻泛着与九转还魂丹相同的琥珀色柔光。
当蝶儿从袖中取出他们定情的双鱼佩对着月光细看时,他腕间银铃突然无风自动——这是大婚夜他亲手系上的雌雄铃,此刻雄铃正在他袖中灼烧。
"她发现了。"烈焰哑声低笑,看着蝶儿将羊皮纸卷成小筒塞进玉佩暗格,"当年温柔夫人能在皇陵留下血莲钗,我的蝶儿自然读得懂药人图谱。"冰晶刺破掌心时,他袖中突然滑落半枚玉珏,与蝶儿握着的同心锁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并蒂莲。
沈胜忽然按住他渗血的锁骨:"你听!"
莲叶深处传来极轻的银链曳地声,二十年前欧阳山庄药人脚镣特有的机括响动。
烈焰瞳孔骤缩——池面倒影里,蝶儿身后梅树枝桠正诡异地扭曲成西域文字,恰似春风楼密室中那幅《蛊毒志异》的残页图示。
子时的更鼓荡开雨雾,蝶儿倚着朱栏望见三盏孔明灯飘过北斗第七星。
她将浸过药汁的绢帕覆在脸上,疤痕触到冰片时幻化出淡淡金纹,与烈焰昨夜留在她枕下的密信火漆印如出一辙。
当第七颗星子没入云层时,池底突然浮起串气泡,托着片写满血字的合欢花瓣停在她裙裾边。
"王妃,药炉的水要沸了。"珍珠提着缠金丝的提灯走来,灯影扫过青砖时,那些经年累月的划痕突然组成皇陵方位图。
蝶儿拢了拢绣着止血方的披风,转身时故意让断簪从袖中滑落——玉簪在石板上敲出的脆响,正是他们洞房夜约定的摩斯密码"信"字。
回廊转角处的金丝楠木柱后,烈焰染血的指尖在柱面刻下第三道划痕。
沈胜盯着柱身上逐渐成型的莲花图腾,突然将虎符按在烈焰渗血的锁骨处:"该走了,护国寺的晨钟就要敲响。"
夜风卷着蝶儿未说完的半句药方掠过墙头,烈焰最后望见妻子将同心锁举向星空。
月光穿过锁孔在她掌心投下"柔"字光斑时,西北角突然升起道蓝焰,正是欧阳山庄召唤药人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