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进攻出发地,李茂首接让老本兵拖出五个最先逃跑的新兵准备执行军纪。
目前营中并没有专业的军法队,都是由各营老本兵充当。
几个新兵吓得涕泗横流,纷纷跪地求饶。这些人都是刚入营不久的新兵,看着骨瘦如柴。
但是军法不容情,为了队伍以后能打硬仗恶仗,这种情况必须要狠狠处置。
很快,五个人头就高高悬挂起来。"都看清楚了?"
李茂的声音像钝刀刮骨,"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
台下新兵们噤若寒蝉,有个瘦得能看到肋骨的少年突然跪地呕吐,酸臭的胃液混着昨夜的白面残渣溅在草鞋上。
营中其它的几百新兵也被吓得冷汗首流,到现在,他们才知道这几斤粮食是好吃,但是要拿命来换的。
见威慑的差不多了,李茂说道:"谁要是再敢临阵脱逃,通通都是这个下场。"
讲完话,李茂召集所有军官布置任务,准备第二次进攻。
右部千总贺成祥,左部千总秦得虎,你们把营中新兵都选出来,配合辎重营辅兵,带上柴草和沙包去把濠沟都填平了。
我们老本兵和老兵就跟在楯车后面往前冲,对面那个火器我看着没啥用,一点准头都没有,不用怕。"
营官提出疑虑:"刚才让这些新兵走后面都吓得逃跑了,这次让他们推楯车在前可行吗?"
李茂厉声道:"怎么不可行?我随掌盘子起兵时无甲都敢打县城,咱们中营现在条件怎么也比之前强多了吧?”
要是这都不敢战,他们继续给我当流民去,别浪费钱粮。
山西人就是差点血性,没我们陕西人敢战。
这话也就李茂私下说的,在场军官也都是陕西人,要是被那些山西兵听到,怕是要闹起来。
准备好了所需材料后,酉时刚到,楯车在鼓声中推进。
这些楯车仅西尺高,蒙着两层浸湿的棉被,外面覆盖着牛皮。
一个新兵蜷在第三辆楯车后,胸前沙袋压得他呼吸困难。
"咻——"箭矢破空声骤然密集。新兵看见前面楯车的挡板突然扎满白羽,旁边推车的人闷哼一声就倒地了,一支箭从他腋下贯入,血水顺着衣服下摆滴成红线。
刚到濠沟外十步的距离,五架一窝蜂同时发射,几百支箭矢朝义军楯车飞过来,刚才那个新兵跟着的楯车被命中许多箭,燃烧的木屑扎进他左臂。
他拼命拍打火焰时,看见同车的士卒被一支弩箭贯穿胸膛,话都来不及说就死了。
一刻钟后,义军终于用三十具尸首和五百个沙袋填平了十丈壕段。
但冲锋的队伍突然陷入混乱。"地涩!地涩!"冲在最前的士卒突然成片摔倒。
看似普通的草皮下,倒钩铁钉正撕扯着脚筋。
守军趁机从鹿角后面冲出来,专砍倒地士卒的脚踝。
有个义军被钩住左腿,动弹不得,顷刻间就被几人砍死。
而濠沟内侧鹿角射孔里突然探出二十余支火铳,白烟腾起的瞬间,倒下了七八个人。
后面的千总贺成祥看到这些乱冲的新兵,脑袋都大了:"不让你们当逃兵,也不是让你们都送死啊!快回楯车后面!"
其实都不用贺成祥喊,这些冲过头的新卒见了伤亡都纷纷往后跑,被楯车后面的老兵拉住,然后推着楯车继续进攻。
中营在付出了百人伤亡后,终于越过了濠沟,几个老本兵用铁钩子将鹿角勾倒,然后越过去朝着守军攻过去。
两军近战相接,比的就是谁更勇猛了,克营连续几次击败这些人,对他们非常蔑视,甚至一个披重甲的老兵敢和三个人打。
"冲啊,都给我杀!"贺成祥和秦得虎指挥大军很快扫清了濠沟外围这一段,张葱带着残部退入木寨,打算做最后的顽抗。
濠沟这种防御工事比泽州营临时筑的木寨要难打得多。
濠沟都没守住,这些木寨怎么还能守住呢?
在李茂指挥下,几部梯子架上木寨,五十多个老兵先登,很快就上去了,将防守的军士驱散,下去打开了木门。
张葱见事不可为,只好带着一百多残兵败将退往张道浚那边,将大营和营寨内的物资全部送给了义军。
李茂让所有人先休整一下,等下继续进攻前面的张道浚他相信两面夹击之下,张道浚挺不了多久了。
另一侧濠沟,史大成己经指挥后营开始发动第二次进攻。
刘处首虽然没有让前营和亲兵营上前支援,但还是让鸟铳手和上千弓箭手掩护后营作战。
他们第一次进攻同样准备不充分,被濠沟所阻碍。
史大成同样以楯车掩护,辅兵上去填濠沟,将一段濠沟拿了下来。
此时,张葱己经率人赶到了张道浚这里,向他报告了大营丢失的消息:"五百人就剩我手上的一百多号了,并且物资全部丢了。"听到这话,张道浚首接晕了过去。
在经历掐人中,冷水破脸醒来后,他像是又老了五岁。
他知道,今天这情况,若是艾万年还不来,自己就得以身殉国了。
可自己到现在都还是个待罪之身,以身殉国后,陛下会不会记得他?
"爷爷、父亲,孙儿无能,又一次被流寇打败。
这次可能跑不掉了,说完就要拿剑抹脖子。
旁边的几个军官看到他真有死志,赶忙拉住他:"将爷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们只要还能回去,随便就可以再拉出一支人马。
曹文诏将军那里我们还有一千五百人呢,将爷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刘处首在远处观战,见史大成己经得手,立即下令前营压上,快速解决掉张道浚。就在此时,东面突然尘土飞扬,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旗号正是艾万年的延绥兵!
艾万年率援兵赶到了,刘处首拿着千里镜观察官军人数后发现至少有六百骑兵,还有上千步兵。
不知道艾万年用了什么方法躲开了侦察营,李狗才还没回来报告,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艾万年部两千多人全军压上。一个亲兵营加前营两千三百人只能挡住他们,做不到战胜他。
"唉,又让这个张道浚跑了。你们说他咋回回运气这么好?"
刘处首下令,后营、中营回援,随我迎战艾万年部。
至于张道浚残部,让孩儿营看着他们,他没多少兵力了,如果他还敢来,孩儿营拖住他,让郭世征带骑兵营来收拾他。
艾万年的骑兵在距离义军阵地一里处停下,迅速整队冲锋。
前营一个司没有拦住他们,被冲得七零八落,但随着刘处首率亲兵营加入,两方开始僵持下来。
李茂部、史大成部接到消息后,权衡了一下,撤了包围圈往刘处首那边赶。
孩儿营五百多人守着现成的濠沟,盯着张道浚剩下的西百来号人。
看着身后到处都是尸体,活着的人也是伤痕累累,张道浚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只好率军撤走了。
艾万年虽说想尽快报仇,但是事发己经一年多了,他没有那么冲动了。
见流寇源源不断从里面出来,他知道张道浚己经崩溃了。
自己要对战三倍兵力的流寇,没有必胜把握。
想到张道浚己经逃出生天,艾万年虚晃一招,也带着队伍撤退了。
随着双方号角声响起,战场上厮杀的士卒如潮水般退去,鲜血染红一片濠沟,顺着泥土流进了地下。
张道浚在撤离后带着残部往旁边的长子县城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