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马克杯第三次在咖啡机前发出警报时，他终于意识到这台金属疙瘩不对劲。往常只需三秒就能接满的热美式，此刻液晶屏上跳动的倒计时己经逼近两分钟，杯底感应器不断闪烁的红光活像财务总监藏在镜片后的眼珠子。
"陈哥，这玩意现在不光算咖啡量，连咱站这儿喘气的功夫都记账呢。"实习生小赵抱着文件夹凑过来，工牌在咖啡机感应区晃了晃，"昨儿我多续了半杯拿铁，下午就被行政部约谈'下午茶资源利用率不足'。"
陈默瞥见咖啡机侧面新贴的二维码，扫出来的《饮品消耗效能评估细则》足足有二十七页。第三条用加粗字体警告：单次停留超九十秒将触发效率评估程序，续杯间隔小于西十分钟需提交电子申请。
"市场部那帮孙子肯定在系统里动手脚了！"隔壁工位的老张突然拍案而起，他保温杯里的枸杞茶随着动作晃出几滴，"行政部刚发的'拿铁指数'排名，咱们组人均咖啡因摄入量比他们高0.3毫克，这月的空调优先使用权又泡汤了！"
茶水间忽然涌入七八个西装革履的身影。陈默认出打头的是市场部新锐主管Kelly，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精准卡在咖啡机最佳感应距离，胸前的部门徽章几乎要贴到液晶屏上。"根据最新数据模型，市场部人均咖啡因转化效能达到1:7.3，建议重新分配现磨咖啡豆配额。"
"哟，真当贴个二维码就是区块链了？"行政部的刘姐端着印有部门logo的定制杯踱进来，杯沿磕在接水口发出清脆声响，"我们上季度节省的纸杯足够买三台咖啡机，某些人怕是连损耗率计算公式都没搞明白吧？"
陈默悄悄退到角落，发现保洁吴阿姨正蹲在垃圾箱旁捣鼓什么。过期奶精的空盒堆成小山，她手里那瓶结块的植脂末突然倾倒在咖啡机底部散热口。液晶屏上的计时器猛然抽搐两下，跳出一串乱码。
"小陈帮阿姨扶稳这大家伙。"吴阿姨从围裙兜里掏出把不锈钢汤匙，轻轻撬开某个隐藏面板，"财务部那套算法我瞅半个月了，不就是把剩余奶精保质期换算成功率值嘛..."
咖啡机突然发出类似老式电报机的咔嗒声，陈默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老张的停留时长数据开始倒流。吴阿姨把半包受潮的白糖撒进回收槽，行政部与市场部的实时排名突然调换了位置。
"别信他们吹的什么智能算法。"吴阿姨抹了把额头的汗，从咖啡渣里拣出枚微型传感器，"这玩意儿计算奶精余量全靠重量感应，过期结块的植脂末密度更大，多撒两勺就能骗过系统。"
小赵忽然发出短促的惊叫。他手机屏幕上原本被市场部垄断的"拿铁指数"排行榜，此刻榜首赫然变成保洁组的卡通头像。整个茶水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转头看向正把过期奶精罐码成金字塔的吴阿姨。
"其实要改数据不用这么麻烦。"吴阿姨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二维码，往咖啡机扫描口随意晃了晃，"行政部上个月报废的三十箱A4纸，实际损耗量只有系统记录的六成..."
陈默感觉后颈有些发凉。当咖啡机开始吐出印有各部门隐私数据的杯套，当小赵误触某个隐藏模式调出三年前的报销记录，当Kelly的高跟鞋跟卡进突然弹开的检修面板——他确定看见吴阿姨把某个U盘状设备塞进了清洁车夹层。
夜幕降临时，陈默借口加班留在空荡的办公区。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咖啡机表面切割出明暗条纹，他学着吴阿姨的手法将三包黄糖同时倒进原料槽。当液晶屏闪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咖啡消耗曲线时，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
"就知道你们年轻人耐不住好奇。"吴阿姨的声音从天花板夹层闷闷传来，她顺着消防梯滑下的动作灵活得不像五十六岁的人，"真当保洁只会擦桌子倒垃圾？整栋楼的数据管道都从茶水间过，那些过期的奶精白糖...可比你们买的加密软件好使。"
陈默接过她递来的热牛奶，杯底隐约可见某部门机密会议的日期编码。"行政部要削减下午茶预算的消息，上周我就从卡布奇诺的奶泡厚度看出来了。"吴阿姨转动咖啡机侧面的调节钮，出货口突然吐出张加密门禁卡，"明天开始，冰美式换燕麦奶能解锁地下二层的隐藏WiFi。"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咖啡机的金属外壳，陈默看着茶水间逐渐热闹起来。财务总监在拿铁里尝出数据异常的苦味时，吴阿姨正哼着歌更换清洁车里的垃圾袋。某个经过特别处理的奶精罐轻轻滚过地面，在市场部与行政部交界处划出一道浅浅的凹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