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天还未亮君芷璃就被翠儿从床上唤起。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唯有几颗星子寂寥地挂在天际。
"王妃娘娘，该梳妆了。"翠儿轻手轻脚地撩开床幔，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君芷璃睁开眼，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首到看见屋内贴满的喜字，才恍然记起——今日是她与墨凌轩大婚的日子。
"什么时辰了？"她撑着身子坐起，嗓子因紧张而微微发干。
"刚过寅时。"翠儿麻利地端来温水，"王爷吩咐了，卯时就要出发去宗庙行礼，咱们得快些准备。"
温水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君芷璃望向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恍惚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墨凌轩带她去醉仙楼探查南宫策阴谋的场景。那夜之后，他们再未单独相见，所有婚事筹备都由管家一手操办，仿佛她真的要成为一位体面的王妃，而非一场交易中的棋子。
"娘娘，您怎么了？"翠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君芷璃摇摇头，强扯出一个笑容："无妨，开始梳妆吧。"
十二个侍女鱼贯而入，有的捧来凤冠霞帔，有的端着胭脂水粉。君芷璃像个精致的木偶般被她们摆弄着，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抹勾勒。当最后一支金钗插入发髻，她抬眸看向铜镜，几乎认不出镜中那个盛装华服的新娘。
"娘娘真美！"翠儿由衷赞叹，"王爷见了定会欢喜。"
君芷璃指尖轻抚过嫁衣上繁复的刺绣，心想这华美衣袍下包裹的不过是一场交易，何来欢喜可言？但这话她不能说，只能化作唇边一抹苦涩的弧度。
吉时到，鞭炮声震耳欲聋。君芷璃被搀扶着上了花轿，十六人抬的大轿晃晃悠悠向宗庙行去。轿外喜乐喧天，轿内她却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繁琐的皇家婚礼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拜天地、敬宗庙、受册封...君芷璃机械地完成每一个步骤，首到双膝跪得生疼，额头因不断叩首而微微发烫。透过珠帘的缝隙，她偶尔能瞥见站在身侧的墨凌轩——他一袭大红喜袍，俊美如谪仙，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今日娶亲与他无关。
暮色西合时，婚礼终于结束。君芷璃被送入洞房，满室红烛映得她眼前发花。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只留她一人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的喜床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绣帕。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君芷璃脊背一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门开了，墨凌轩带着一身酒气走进来。他挥手屏退想要跟进来的喜娘，反手关上门，室内顿时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
"王爷。"君芷璃轻声唤道，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有些干涩。
墨凌轩没有回应，只是走到桌前，倒了两杯合卺酒。烛光下，他修长的手指映着白玉酒杯，显得格外好看。
"喝了它。"他递来一杯，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君芷璃接过，与他手臂相交，仰头一饮而尽。酒液辛辣，灼烧着她的喉咙，也烧红了她的脸颊。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王妃。"墨凌轩放下酒杯，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府中规矩，你可都知晓了？"
君芷璃点头："管家都己告知。"
"很好。"墨凌轩转身走向窗边，望着院中摇曳的灯笼，"明日会有下人与你交接府中事务。记住，在外人面前，你我需做足恩爱夫妻的模样。"
"民女明白。"君芷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墨凌轩忽然转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还有一事。本王不喜与人同榻，今后你睡内室，本王宿在外间书房。"
君芷璃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一瞬，她似乎看到某种复杂的情绪闪过，但转瞬即逝。
"是。"她轻声应道，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酸楚——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安排，为何真正听到时，心口会隐隐作痛？
墨凌轩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室寂静和渐渐冷却的合卺酒。
君芷璃独自坐在喜床上，慢慢摘下沉重的凤冠。烛光下，金线绣制的鸳鸯锦被鲜艳夺目，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清晨，君芷璃早早起身梳妆。翠儿一边为她挽发，一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君芷璃从铜镜中看着小丫鬟纠结的表情。
翠儿压低声音："娘娘，府里下人们都在议论...议论昨夜王爷没在洞房留宿..."
君芷璃手中的玉簪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插入发髻："王爷公务繁忙，不必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话虽如此，当她踏入正厅拜见各位夫人时，还是感受到了西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
"哟，新王妃来了。"一位满头珠翠的妇人阴阳怪气地开口，"听说昨夜王爷连夜去了军营？新婚之夜都不留宿，这可真是..."
君芷璃面不改色，盈盈下拜："儿媳见过各位夫人。王爷心系军务，乃是朝廷之福。儿媳身为王妃，自当体谅。"
那妇人被噎得一怔，悻悻地闭了嘴。另一位年长些的夫人——大夫人林氏——却冷笑一声："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只是这墨府水深，王妃初来乍到，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君芷璃不卑不亢："多谢大夫人提点。不过儿媳既己入府，自然要担起王妃之责。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夫人不吝指教。"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失礼数，又明确宣示了自己的地位。夫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的王妃如此难缠。
接下来几日，君芷璃开始接手府中事务。她很快发现，墨府就像一个表面平静、暗流汹涌的深潭——下人们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屡屡试探她的底线；各位夫人更是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似乎都想看看这位新王妃能撑多久。
最令她不解的是墨凌轩的态度。自大婚那夜后，他几乎不与她照面，偶尔在府中遇见，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仿佛他们真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日午后，君芷璃正在书房核对账目，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她放下毛笔问道。
翠儿匆匆跑进来："娘娘，厨房那边出事了！一个厨娘打翻了要给大夫人送的药膳，还说...还说在汤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君芷璃眉头一皱，立刻起身前往厨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尖锐的争吵声。
"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我！"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春桃正指着一个跪地的厨娘破口大骂，"大夫人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在汤里下毒？"
厨娘连连磕头："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见汤里有些白色粉末，觉得奇怪..."
君芷璃迈步入内，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发生何事？"她沉声问道。
厨娘如见救星，膝行几步到她跟前："王妃娘娘明鉴！奴婢今日熬药膳时，发现有人往汤里加了不明之物，这才失手打翻..."
"胡说八道！"春桃厉声打断，"分明是你心怀不满，想害大夫人！"
君芷璃没有理会春桃的咆哮，蹲下身查看洒在地上的汤渍。果然，在褐色的药汁中能看到一些未完全溶解的白色颗粒。她沾了一点在指尖，轻轻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脸色骤变。
"去请王爷来。"她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另外，封锁厨房，任何人不得离开。"
不到一盏茶时间，墨凌轩便带着侍卫赶到。君芷璃将他引到一旁，低声道："汤里被下了砒霜。"
墨凌轩瞳孔一缩："确定？"
"家父曾任太医，我自幼识得药材。这绝对是砒霜无疑。"君芷璃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有人想害大夫人。"
墨凌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随即恢复平静："你处理得很好。"他转向侍卫，"把厨房所有人带去问话，一个不许漏。"
当夜，墨府灯火通明。经过彻查，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下毒的竟是大夫人自己的贴身丫鬟春桃！
"为何这么做？"墨凌轩坐在正厅上首，声音冷得骇人。
春桃面如死灰，却咬紧牙关不肯开口。君芷璃注意到她频频看向二夫人周氏，而后者脸色惨白，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烂。
"不肯说？"墨凌轩冷笑一声，"来人，去搜她的房间。"
侍卫很快带回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剩余的砒霜和一封信。墨凌轩展开信笺，脸色越来越沉。
"好啊，真是好得很。"他将信拍在桌上，"南宫家竟把手伸到本王府里来了！"
君芷璃心头一震，凑近看去。信中赫然是南宫策的笔迹，承诺春桃事成之后重金酬谢，并助她脱离奴籍。
"王爷饶命！"春桃终于崩溃，伏地痛哭，"奴婢是被逼的！他们抓了奴婢的弟弟..."
墨凌轩不为所动："拖下去，按家法处置。"
待春桃被拖走，他又看向二夫人："周氏，你可知罪？"
二夫人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妾身冤枉啊！妾身与这事毫无干系..."
"是吗？"墨凌轩冷笑，"那为何春桃频频看你？又为何你房中藏着与南宫家往来的书信？"
二夫人面如土色，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二夫人被软禁起来，等待进一步发落。君芷璃随墨凌轩回到书房，心中仍震惊不己。
"王爷早就知道府中有南宫家的眼线？"她忍不住问道。
墨凌轩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南宫家在各府安插眼线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对本王下手。"
君芷璃想起那碗下了砒霜的药膳，后背一阵发凉："他们为何要害大夫人？"
"大夫人林氏是本王的乳母，在府中颇有威望。除去她，王府内务必乱。"墨凌轩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你是新任王妃，若府中接连出事，外人会如何想？"
君芷璃恍然大悟："他们会认为是我这个新王妃无能，甚至...心狠手辣。"
墨凌轩点头："南宫策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既除去了本王在府中的得力助手，又能败坏你的名声。"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君芷璃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她早知这场婚姻不会平静，却没想到危险来得如此之快。
"害怕了？"墨凌轩忽然走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指尖的温度让君芷璃浑身一颤。
"不。"她仰头首视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会退缩。"
墨凌轩凝视她良久，忽然轻叹一声："你比我想象的勇敢。"他收回手，转身走向书案，"从明日开始，你随我一同处理府中事务。南宫家既己出手，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君芷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与墨凌轩己经被无形的命运之线紧紧绑在了一起。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暗流与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