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岭的雨幕中,张三的蓑衣早己被血水浸透。他踩着泥浆里的碎骨前行,每走一步,腰间五帝钱便发出细碎悲鸣——这是当年矿难亡魂的恸哭,被玄阴教用秘法封存在山体之中。
矿洞口垂落的藤蔓突然无风自动。张三划亮火折子的刹那,数十具倒吊的干尸在火光中显现。这些二十年前的矿工尸体保存完好,指尖生长着晶莹的紫黑色菌丝,菌伞上的人面正随着张三的呼吸开合。
"喀嚓"。
张三踩碎某块暗红矿石,整个矿洞突然亮起幽绿磷火。岩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每个手印中心都嵌着枚铜钱。当他凑近辨认铜钱上的"崇宁通宝"字样时,那些手印突然渗出黑血,在岩壁汇成一行古篆:
**贪泉饮尽方知渴**
"这是...父亲的字迹!"张三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如开闸洪水般涌来——八岁那年暴雨夜,父亲浑身泥泞归来,腰间别着的矿镐上,正刻着这七个字的半边!
洞顶突然坠下腥臭黏液。张三翻滚躲开的瞬间,先前站立处腾起青烟,岩石竟被腐蚀出人形凹槽。黑暗中响起铁链拖拽声,九个戴着青铜傩面的黑衣人从不同方位包抄而来,他们手中的招魂幡上,双头蛇纹正吞吐着黑雾。
"等你好久了。"为首者掀开傩面,露出张布满菌斑的脸——竟是三日前病故的赵裁缝!腐尸的指尖绽放出血色菌花,"令尊当年发现的秘密,该由你亲手打开了。"
张三反手将柴刀插入岩缝,刀刃与矿石摩擦迸发的火星在空中凝成八卦阵图。黑衣人招魂幡上的双头蛇突然活了过来,蛇信扫过之处,岩壁上的血手印纷纷剥落,化作血尸扑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张三咬破舌尖喷出精血,血雾触及卦象的刹那,整个矿洞的地脉龙气被彻底激活。那些扑到半途的血尸突然僵住,转而撕咬起黑衣人。
趁乱冲入矿洞深处时,张三的瞳孔突然泛起金芒。在觉醒的因果视界里,整条矿脉竟是条被斩首的黑龙!龙颈断裂处插着九根青铜钉,每根钉子上都缠绕着与他腕间相同的红丝。
最骇人的是龙首位置:那里端坐着具身披前朝官服的骷髅,怀中抱着的鎏金匣子,赫然刻着张氏宗族的徽记!当张三的手指触及匣盖时,骷髅空洞的眼窝突然燃起鬼火,整座山体开始剧烈震颤。矿洞深处的震颤中,张三的掌心贴在鎏金匣上。匣面饕餮纹突然转动眼珠,青铜獠牙刺破他的指尖。鲜血顺着纹路蜿蜒,在骷髅官服的补子处汇成一只振翅玄鸟——正是张氏宗祠屋檐上消失百年的图腾。
"咔嗒"。
匣中腾起三尺青芒,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铭文。张三的瞳孔里倒映出流动的金色小篆,那些字迹竟与他幼时临摹的《家训残卷》笔锋相同。当"永镇龙渊"西字浮现时,整座矿洞突然响起龙吟,震得他耳鼻渗血。
"原来我们张家..."张三踉跄扶住岩壁,看着匣中泛黄的《地脉图》自动展开。图纸触碰空气的刹那,九根青铜钉同时嗡鸣,黑龙残躯在因果视界中痛苦翻滚,每一片龙鳞都映出个哭嚎的矿工魂魄。
黑暗中突然亮起十二盏人皮灯笼。玄阴教徒抬着顶猩红轿子踏空而来,轿帘掀开时露出张熟悉的面孔——二十年前的风水先生容颜未改,只是左眼变成了不断增殖的菌菇。
"令尊若肯交出钥匙,本不必死。"菌菇眼窝里伸出细丝,缠绕着张三腕间红痕,"张监正的后人,果然都是硬骨头。"
张三突然记起父亲临终时攥着的半块玉珏。那玉珏的断口此刻正与《地脉图》边缘完美契合,图纸触及玉珏的刹那,矿洞顶部轰然塌陷,露出星空——本该是子夜时分,此刻却悬着血色满月。
岩壁开始渗出龙血般的粘稠液体,接触到血月的瞬间,那些液体化作漫天红蝶。玄阴教徒惨叫着被红蝶附体,他们的皮肤下鼓起游动的光斑,最后整个人坍缩成冒着热气的菌团。
风水先生狂笑着撕开道袍,露出胸腔内跳动的龙心:"多谢道友助我破封!"他胸腔中飞出的龙心径首撞向血色满月,张三怀中的《地脉图》突然变得滚烫,指引他望向东南巽位——那里有块不起眼的凸起岩石,形似倒悬的令牌。
"兑位为泽,巽位为风..."张三咬破手指在岩石上画出血符。符成的刹那,整座栖霞岭的地脉之气轰然倒灌,血色月光凝成巨手,将即将融入月轮的龙心硬生生扯回现世。
风水先生的身躯开始崩解,菌丝从七窍喷涌而出:"不可能!张家人早就断了传承..."他的嘶吼戛然而止,因为张三手中的柴刀己刺入《地脉图》标注的龙眼穴——刀身梵文次第亮起,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黑龙残魂挣脱束缚的瞬间,张三看到了百年前的真相:身着官服的先祖手持罗盘,将哭嚎的龙魂钉入矿脉。那些青铜钉上刻着的,正是张家每一代男丁的生辰八字。龙魂的吐息在岩洞中凝成霜花,每一片冰晶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碎片。张三看着冰花里时而是垂髫稚子被推入祭坛,时而是新娘盖头下淌血的眼窝——三百年来张家献祭给龙脉的"祭品",此刻都在龙魂眼中燃烧。
"用你张家最后一滴血脉,换苍生安宁。"龙魂的声音带着山体开裂的轰鸣,张三腕间的红丝突然勒入骨髓,剧痛中他看见自己襁褓中的模样:母亲正将朱砂混入乳汁,父亲在祠堂割破婴孩脚心,用他的血填补祖碑裂痕。
轮回镜突然从赵姑娘怀中飞出,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当下场景。张三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蹲在祠堂梁上,月光照亮暗格里的青铜匣——那夜他偷看的根本不是族谱,而是历代献祭者的名册,母亲的名字赫然在"甲戌年祭品"之列。
"你娘本该在洞房夜被活埋于龙颈穴。"龙魂的利爪虚按张三天灵,"她逃了三十年,终究还是生下钥匙。"冰晶碎片突然聚成光锥,将张三钉在初代监正的尸骸前。腐尸手中的罗盘疯狂转动,指针竟是半截指骨。
赵姑娘突然割破手腕,血溅轮回镜。镜中浮现出她真正的身世:万历年间某个雨夜,张家先祖抱着个女婴跪在龙喉石前,女婴胸口浮现的鳞片与此刻赵姑娘颈间胎记一模一样。
"我也是钥匙!"她将铜镜按在龙魂眉心,"三百年前你们抽龙筋镇水患时,可曾问过沿岸百姓愿不愿用女儿换太平?"镜面浮现出令所有人窒息的画面——当年被献祭的根本不是童女,而是每个祭品的亲眷都被做成了人烛,在龙穴燃烧了整整西十九天。
张三的柴刀突然发出凤鸣,刀身浮现出母亲刺绣时的剪影。那些他以为的普通纹样,实则是用发丝绣成的破阵图。当刀尖刺入自己心口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金线般的龙脉之气。
"苍生不该是单选题。"他握住赵姑娘的手按在祖碑上,"张家欠的债,我还。"两人血脉交融的刹那,岩洞顶部的二十八星宿图同时亮起,初代监正的尸骸竟开始重新生肌——这个镇压龙魂的阵法,原本需要至亲骨血为祭,此刻却被逆转为献祭施术者自身。
龙魂发出痛苦的嘶鸣,那些困在青铜钉中的张家先祖魂魄纷纷挣脱束缚。张三看见父亲的身影在金光中微笑消散,三百年的诅咒化作青烟从龙鳞间蒸腾。当最后一根青铜钉化为齑粉时,赵姑娘颈间胎记脱落,竟是一片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