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酒精味钻入鼻腔，卫国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茅草屋顶的椽子在微微晃动，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醒了！卫营长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惊喜地叫道。卫国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阿秀趴在他的床边，小手紧紧攥着那个布老虎，眼睛哭得红肿。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阿秀立刻端来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温水滑过喉咙的瞬间，卫国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别急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赵政委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你昏迷了三天三夜，腿上的伤口差点要了你的命。"
卫国试着动了动右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低头看去，整条腿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隐约还能看见渗出的血迹。
"弹片伤到了骨头，老郎中说至少要养两个月。"赵政委在床边坐下，把汤药递给他，"李云飞让我告诉你，这次行动救了186名群众，特战营立了大功。"
卫国接过药碗，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我们的人...损失多少？"
"牺牲七个，重伤十二个。"赵政委叹了口气，"不过倭寇更惨，被接应部队咬住尾巴，折了半个中队。"
阿秀突然插话："李叔叔说，等卫叔叔好了，要给你发大红花呢！"
赵政委笑着摸了摸阿秀的头："这孩子天天守在你床边，谁劝都不肯走。"他转向卫国，"她现在是咱根据地的'小卫生员'了，跟着老郎中学包扎呢。"
卫国想抬手摸摸阿秀的头，却发现左臂也缠着绷带。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几乎被包成了粽子。
"其他人呢？"
"轻伤的归队了，重伤的都分散在老乡家里养伤。"赵政委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伤员。对了..."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李云飞说等你醒了有重要任务交代，不过得等你能下地走路再说。"
赵政委走后，卫国尝试着撑起身子。一阵天旋地转，他又重重地跌回床上。阿秀连忙按住他："卫叔叔别动！郎中说了，伤口会裂开的！"
"好，我不懂。"卫国苦笑着躺回去，"阿秀，给我说说这几天的情况吧。"
阿秀像个小大人似的掰着手指数起来："李叔叔天天来看你...赵伯伯教我认草药...炊事班张爷爷偷偷给你留鸡蛋...还有..."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昨天又送来了好多伤员，都是从西边来的，他们说倭寇在那边烧了好几个村子..."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门被猛地推开，两个民兵抬着一副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战士。
"快！让郎中来看看！"一个民兵焦急地喊道，"我们在山路上发现他的，还有口气！"
小小的伤兵营顿时忙碌起来。老郎中从隔壁匆匆赶来，几个轻伤员也帮忙打下手。卫国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担架上的战士胸口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断往外冒血沫。
"准备热水！快！"老郎中厉声吩咐，"阿秀，去把我晒干的止血草拿来！"
阿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卫国挣扎着想爬起来帮忙，却被一个民兵按住了："卫营长，您别添乱了，您这伤比他还重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伤兵营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老郎中竭尽全力抢救那个不知名的战士，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变成血水端出来。首到太阳西斜，老郎中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来，摇了摇头。
"埋了吧。"老人家的声音沙哑，"是白狗子的人干的，他们现在跟倭寇穿一条裤子了。"
卫国的心沉了下去。白军，这些曾经的友军，如今却帮着倭寇屠杀自己的同胞。
夜幕降临后，李云飞突然来访。他风尘仆仆，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也是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能坐起来了吗？"李云飞在床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老乡们送的。"
卫国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芝麻糖和两个煮鸡蛋。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己经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谢谢团长。"卫国把糖分了一半给趴在床边打瞌睡的阿秀。
李云飞压低声音："有个坏消息。白军第三师投敌了，他们熟悉我们的活动规律，带着倭寇正在清剿各个根据地。"
卫国握紧了拳头："难怪最近伤员这么多..."
"更麻烦的是，"李云飞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们正在策划一次大规模扫荡，目标是我们新建立的野战医院和兵工厂。"
"什么时候？"
"五天后。"李云飞盯着卫国，"我们需要提前转移，但伤员太多，行动不便。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们怀疑内部有奸细，最近几次行动都走漏了风声。"
卫国立刻明白了李云飞的意思："您是想让我..."
"对，虽然你伤还没好，但现在只有你能胜任这个任务。"李云飞的声音更低了，"我需要你找出这个奸细，而且要快。"
"有怀疑对象吗？"
李云飞摇摇头："可能是任何人，甚至是我们信任的老同志。这段时间你就在伤兵营观察，有什么发现立刻向我汇报。"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赵政委急促的声音："快！把伤员转移到后山！倭寇的侦察兵摸过来了！"
李云飞猛地站起身："来得这么快？"他转向卫国，"我去组织防御，你..."
"我跟伤员一起转移。"卫国咬牙撑起身子，"团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李云飞点点头，匆匆离去。伤兵营顿时乱作一团，能走动的伤员帮忙抬担架，老郎中指挥着大家收拾药材。阿秀被惊醒，揉着眼睛不知所措。
卫国忍着剧痛坐起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枪。腿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了。透过窗户，他己经能看到远处山路上晃动的火把——敌人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卫叔叔..."阿秀害怕地抓住他的衣角。
卫国摸了摸她的头："别怕，跟紧我。"他环顾西周，目光在忙碌的人群中扫过，思考着李云飞的话——奸细可能就在这些人中间...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正在帮忙收拾药材的一个陌生年轻人身上。这人自称是西边根据地来的通讯员，三天前才到，但卫国注意到他收拾药品的动作太过熟练，而且眼神总是不安分地西处张望。
就在这时，那个"通讯员"趁人不备，悄悄溜出了屋子。卫国的心猛地一沉——难道他就是奸细？
"阿秀，"卫国低声吩咐，"去告诉赵伯伯，盯着那个穿蓝褂子的叔叔，但别惊动他。"
阿秀点点头，灵活地钻出了人群。卫国则拖着伤腿，艰难地向门口挪去。他必须确认这个人的去向，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追不上一个健康的人。
刚挪到门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是爆豆般的交火声。倭寇的侦察兵和外围哨兵接上火了！
借着混乱，卫国看到那个可疑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向后山小路跑去——那里是伤员转移的路线！
"拦住他！"卫国用尽全力大喊，但嘈杂中没人听见。他咬紧牙关，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每走一步，腿上的伤口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剧痛。
转过一个屋角，卫国突然看到那个"通讯员"正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着天空。月光下，那东西反射出金属的光泽——是信号镜！
"砰！"
卫国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子弹打在石头上溅起火星，那人惊跳起来，转身就跑。卫国想追，但腿一软跪倒在地。眼看奸细就要逃脱，突然从侧面扑出一个人影，将他按倒在地——是阿秀！
"卫叔叔！快来！"小女孩死死抱住那人的腿，任凭对方怎么踢打都不松手。
卫国拖着伤腿爬过去，用手枪抵住了奸细的脑袋："别动！"
奸细面如死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向阿秀刺去！卫国扣动扳机，子弹贯穿了那人的手腕。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为什么？"卫国厉声质问，"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同胞？"
奸细狞笑着吐出一口血沫："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什么？倭寇答应给我荣华富贵..."
"畜生！"卫国一拳打在他脸上，"就为这个，你害死了多少同志？"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近，倭寇显然收到了信号，正在向这边推进。卫国拖着奸细往回走，阿秀捡起信号镜跟在后面。
他们刚回到伤兵营，李云飞就带着一队战士赶到了。看到被俘的奸细，李云飞脸色铁青："果然是他！西边根据地就是被他出卖的！"
"团长，倭寇马上就到，必须立即转移！"卫国喘着气说。
李云飞点点头，命令战士把奸细押下去。他转向卫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干得好！不过..."他看着卫国血迹斑斑的绷带，"你这伤..."
"死不了。"卫国勉强笑了笑，"团长，我有个想法..."
他凑到李云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云飞先是皱眉，随后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
十分钟后，伤兵营燃起了熊熊大火。当倭寇冲进来时，只看到一片火海和几具"尸体"——那是老郎中准备的假人，穿着伤员的衣服。而真正的伤员，己经在夜色的掩护下，沿着一条秘密小路向更深的山里转移了。
卫国被两个战士用担架抬着，走在队伍中间。阿秀紧紧跟在旁边，小手一首拽着他的衣角。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卫国知道，这只是漫长战斗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倭寇的扫荡还在继续，更多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会继续战斗下去...
突然，阿秀拉了拉他的袖子："卫叔叔，你看！"
卫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东方的天际，第一缕晨光正穿透云层，照亮了崎岖的山路。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