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晚钟敲到第七响时，藏经阁的飞檐上挂着的铜铃突然集体哑声。小个子踩着满地的《金刚经》纸鸢，被线头绊了个趔趄："这经文字迹怎的像狗爬？"
"施主慎言。"引路的小沙弥突然转身，僧袍下摆露出半截糖葫芦签子，"这是降龙罗汉闭关三年所书的狂草版《心经》，住持说此中暗藏降魔真意......"话没说完，阁楼深处传来响亮的饱嗝声。
我们循声推开朱漆大门，只见长眉罗汉仰躺在经卷堆里，怀里抱着个酒坛，坛身贴的封条写着"孟婆汤特供"。他脚边散落着啃剩的鸡骨头，骨头上依稀可见佛门卍字刻纹。
"这、这成何体统！"清风玉笛指着墙角的蛛网，网上粘着撕碎的《楞严经》残页。白骨夫人却径首走向经橱，骨爪拂过积灰的隔板，突然按在某处凹陷——橱板翻转，露出暗格中半人高的青铜账本。
账本翻开刹那，满室烛火骤绿。墨迹在纸页上扭动如活物，将"香火收入"写成"香油开支"，"法器修缮"描作"酒肉采买"。小个子凑近细看，忽然指着某页惊叫："这画的是如来啃烧鹅！"
泛黄的纸页上，金粉绘制的如来法相正撕扯着鹅腿，油渍晕染了半边莲台。批注处盖着文殊的私章，朱砂小楷写着："佛诞日特供，费银三百两。"
"难怪灵山香火鼎盛，原来油水都进了......"黑鳞魔话音未落，阁楼梁柱突然震颤。十八罗汉破窗而入，降龙罗汉的龙灵尾巴上卷着烤全羊，欢喜罗汉的布袋里漏出骰子。
"贵客看够了吧？"长眉罗汉醉眼惺忪地支起身，手中酒坛突然炸裂，酒液在空中凝成"卍"字佛印。佛印压下时，白骨夫人袖中飞出三百萤火虫，虫翅上的磷火将酒液烧成青烟。
孙悟空分身金箍棒横扫经橱，古籍残页如雪纷飞。我趁机抽出夹在《法华经》里的账册附录，上面记载着狮驼岭三妖每年上供的"美容费"，落款处竟按着如来的金掌印。
"好个吃里扒外！"六耳猕猴的尖笑从梁上传来。他倒挂在房梁，手中古籍残页折成纸鹤，"这本烂账我守了百年，今日总算见光了！"
伏虎罗汉的老虎突然扑向纸鹤，却被虎先锋的九环刀拦住。两虎相争撞翻了烛台，火苗舔上经幡，将《地藏经》烧成灰蝴蝶。降龙罗汉的龙灵趁机吞了半本账册，龙腹顿时透出金光，鳞片上映出五百年前灵山夜宴的丑态。
混乱中我摸到暗格深处，指尖触到冰凉铁盒。盒面孔雀纹与古籍同源，锁孔形如佛眼。小个子掏出五庄观顺来的玉簪，插进锁孔轻转——"咔嗒"声中，盒内飘出张泛黄的地契，写着"火焰山地脉所有权归金蝉子所有"。
"原来如此！"白骨夫人骨爪捏碎地契，"如来夺地脉建佛寺，倒把罪名扣给牛魔王！"
藏经阁突然剧烈震颤，经卷如暴雨倾泻。十八罗汉结成歪斜的罗汉阵，却被清风玉笛吹出的破阵调搅得东倒西歪。长眉罗汉醉醺醺地甩出佛珠，珠子落地变成滚动的酒坛，满室顿时酒香弥漫。
我们趁乱冲出阁楼时，夕阳将灵山染成血色。六耳猕猴的纸鹤引路在前，翅尖沾着的金粉在暮色中划出蜿蜒光痕。蜃楼珠突然发烫，映出五指山景象：真身孙悟空的金箍棒正在山体刻下孔雀纹，每道刻痕都与古籍残页呼应。
山脚下，牛魔王举着混铁棍的身影若隐若现，棍头挑着的旗幡新添了"讨债"二字。红孩儿的风火轮掠过云端，洒落的火星在暮色中拼出个歪扭的"战"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