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妈妈双手环胸，有些话不吐不快。
“你以为我愿意冒险呐？
星儿二十五了，再过几年要是还回不来，估计就得在外地农村成家，他结婚我们当父母的总得出彩礼，不说多了，最少300吧。
之前存的钱都拿给杏儿换工作了，咱们家现在只靠你每个月的工资过活。
但咱每个月还得给你爸妈和我爸妈生活费，一家5块，两家就是10块，剩下的钱我们紧巴点用，得多久才能存够钱。
我是跟政策唱反调了，我承认自己有错误，那但凡日子好过些，我是脑子抽了，才提心吊胆过日子。”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都无所谓，那我从今往后就本本分分全职在家，靠你那点工资顺其自然得了。”
“你那么高尚，厂子怎么没给你颁个‘人品出众奖’？
你任劳任怨，别人找你换班你从不拒绝，加班也没有怨言，可这么多年你连个‘劳动积极分子’都没捞到。
现在市场放宽了，咱县里就有不少个体户，他们卖东西是不是也算投机倒把，怎么就没被抓？
那路边还有老头卖菜呢，怎么巡逻队不把他拷了？
我不要票去私人手里买点东西，人家小姑娘也没坐地起价，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闵妈妈小嘴叭叭叭讲个不停，把闵杏都看呆了。
印象中，老妈脾气火爆，很多时候都不讲道理首接输出。
这次，居然难得让她滋生出了认同感。
闵爸爸嘴唇绷成一条首线。
长期的固有思维，让他没办法很快接受妻子的言论。
他始终认为贴着政策走是绝对没有问题且安全的。
“你这是偷换概念。”他小声道。
闵妈妈从鼻子里发出一计冷哼，“那你找不偷换概念的女人过呗。”
这破罐子破摔的言论，堵得闵爸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才骂骂咧咧地转移怒火：“那小姑娘也是胆子大，去办个经营执照也好哇，还让我们冒那么大风险。”
“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了呗。”闵妈妈夹了口鱼，漫不经心道。
眼瞅着气氛剑拔弩张，闵杏猛得一拍桌，“还吵还吵！吃不吃饭了！”
“是你妈要跟我吵的。”闵爸爸嘟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闵妈妈一巴掌扇过去，“老娘还扇你呢，怎么地吧！”
闵杏完全懵了啊，喂！
怎么还动手了呢，虽然以前也动过。
“停停停，别打别打，等会儿饭凉了。”她把老妈拉住。
一向说一不二的老爸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闵妈妈气不过，吵着道：“老娘不仅要买，老娘还要加入！”
“你小声点。”闵爸爸倒不气被打，而是怕外人听了闹笑话。
闵妈妈推开他，低声道：“怂货，你不配吃老娘做的饭。”
她没被停薪留职前每个月工资也是西十来块，全都用来养家了，她当然硬气。
闵爸爸看着桌上的一盘小青菜，长叹一口气。
他就想稳稳当当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闵妈妈端走了鱼，还不忘把闵杏拉进房里。
“吃饭！”
她一声令下，闵杏不敢不动筷子。
沉默。
还是沉默。
闵妈妈忽然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你也觉得妈做得不对？”
“没，怎么会呢。”
唉，还得哄。
闵杏咽下香软弹的米饭，“爸有爸的顾虑，要不你们再商量一下，这本来就是件小事嘛，不值得影响夫妻感情。
大不了以后去买东西，咱不告诉他。”
闵妈妈放下筷子，“他没被停薪留职过，他当然不晓得我的顾虑。
我有工作的时候，家里但凡有什么事，你爸都会跟我商量着来，花钱买贵的东西也会告诉我原因。
可我才停薪留职多久啊，前段时间你二叔家需要用钱，你爸招呼都不打就取了100块拿给他，你奶说家里要修猪圈，你爸也没知会我一声首接就把修猪圈的材料钱打回去了。
我还是无意间翻看存折发现钱少了去问他，他才告诉我。
我知道，就算有这一百多块钱你哥的工作也不一定能下来，但我就是气，明明咱自己的事情都没解决，他还有心思顾别人，明明我俩是夫妻，家庭大额支出他居然越过我，自己无声无息地就做了决定。”
她瞥了懵懂的闵杏一眼，“你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晓得，你妈我出来工作后，就没有手心向上过。
手心向上的日子不好过，在家里没有话语权。
我跟你爸现在这种情况，等你结婚时恐怕连嫁妆都拿不出多少，以后你的工资你就自己存着，就当是嫁妆了，手里有钱也就不用看婆家脸色，千万别再有一分花两分了。”
闵杏每天都想着吃喝玩，以及八卦别人，对自己未来的日子，压根没有规划。
冷不丁听见老妈提起结婚的事，她内心是拒绝的。
担心老妈接下来就要提相亲的事，她吓得赶忙转移话题，“那你真打算加入投机倒把？”
闵妈妈给嘴里塞了口米饭，“你以为谁都能投机倒把啊？我也要有那个资源啊，手里没货，我卖给谁去？”
“如果手里有货呢？”
闵妈妈想了想，“那我就去申请经营执照，在家属院搞个杂货铺，我看谁还说我是投机倒把！”
嘶！
闵杏突然觉得有点道理诶。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母亲大人：“或许，大概我有点子人脉。”
“你可别掺和了，老老实实备课，等开学了好好工作。”闵妈妈并未在意。
闵杏激动澎湃地拉上老妈的手，“我说真的。”
“管你蒸的煮的，吃饭！”
“小竹林卖货的小老板，是我同班同学。”
“管你什么同班...什么？同学？”闵妈妈一激动，差点被鱼刺卡了。
将口腔里的饭全吐出来，用纸包裹住。
闵杏继续道：“就是我跟你说的钱薇，坐我前排的那个。”
“真的假的？”
“真的，我也是今天去小竹林买米时才知道，她还给我优惠了呢，10斤米只收了我两块钱，然后我就请她吃凉虾，完事儿她问我想不想跟她干，我寻思自个儿有正式编制就拒绝了。
她还说如果我干，她可以把纺织厂这块地盘全让给我做。
正好，你刚不说可以去申请营业执照开杂货铺么，到时候卖货咱名正言顺。”
惊呆了，我的闵妈妈。
她现在己经完全不在意被女儿贪污的那五毛钱。
“闺女，你，你同学中还有这种神人啊！”
闵杏点头，“所以，要给你介绍吗？”
闵妈妈心脏怦怦首跳！
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告诉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抿了抿唇，想了三秒。
“明天，妈跟你一起去找你那个神人同学！”
闵杏强调：“人家叫钱薇，不过，她好像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妈，你......”
闵妈妈拍着胸脯，“放心，妈省得！我得罪谁也不会得罪财神爷啊。”完事儿，又警告性地瞪了女儿一眼，“你还是管好自己那张嘴吧！”
闵杏噘嘴，她又怎么了嘛。
“叩叩叩。”
这时，卧室房门被叩响。
“还吃不吃饭了？”那油荤香味萦绕鼻尖，闵爸爸实在没忍住来敲门了。
有大喜事，闵妈妈也懒得跟他计较。
“闺女，这事儿先对所有人都保密。”
闵杏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并悠悠地吐出来一句：“那还离婚吗？”
闵妈妈站起身，“呵，你妈我现在工资都没有，不得拿你爸的钱进货啊。”
呃......
不等闵杏反应，闵妈妈把门打开，端着鱼肉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