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蝉鸣隔着窗纱钻进来,苏大手里的蒲扇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竹骨扇面都快扇出火星子了。
他面前的枣木桌上摊着张泛黄的堪舆图,墨线勾勒的昌乐府疆域上,红点密得跟撒了把朱砂 —— 全是标注的土匪窝,整个昌乐府就没一条干净的路。
"小荷你瞧!" 苏大的手指戳在图上,差点把纸戳破,"光是这青石县周边就有七个匪寨,另外三个县也没干净多少,沿海还有十二处海匪据点,府城周边的山坳里还藏着三伙流寇!就是府城里面还有两个大帮派、西个小帮派,跟土匪也没多大差别,合着我这府尹不是来做官的,是来开剿匪大会的!"
苏荷凑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是密密麻麻,一看就任道而重远:"爹,不管怎么样,上次我们顺利攻破冬瓜山,各处的盗匪还是敛了一些。"
"收敛个锤子!" 苏大爆了句粗口,赶紧看看门外有没有人,压低声音说,"我怀疑这里是人是怕我撂挑子,捡好听的说!昨儿半夜我听见衙役们嘀咕,说黑风寨的人就这几天在山道上劫了三拨货商了,还把人耳朵割了下来,他们是真的狠啊!"
他越说越怕,蒲扇往桌上一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你爹我这辈子连鸡都没杀过几只,让我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斗?我这小身板,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苏荷默默把蒲扇捡起来塞回父亲手里,又端来杯凉茶:"爹,你先喝口茶消消气。"
苏大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喝了,晚上起夜就睡不着了。”
苏荷……至于吗?
别说鸡没杀过几只,那是以前家里不富裕,养的鸡少,又不是不会杀。
苏大……女儿啊,你这辈子就我一个爹啊,你是真的不心疼吗?不怕以后你娘做寡妇吗?
"你说说,我们放着翠岭县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往这鬼地方钻!昨儿我去粮仓看了,整个昌乐府的存粮只够吃三个月,这夏收才结束多久就是如此,要是秋收有个啥的,老百姓就得啃树皮!这朝廷的赋税也交不上去,你爹这官也做不了多久。"
没钱,没粮,还到处是土匪,这不是来做官的,这是来渡劫的。
“女儿啊。”苏大拿着手里的堪舆图就想哭,“你说爹这小身板,真的能干满三年吗?”
他以前被当官的冤枉过,想着是自己以后做官不要再有冤假错案,要为百姓做个清官。
但现在他第一想的不是冤假错案,而是性命还能不能在。
会有冤假错案,至少世道还算太平,出了事老百姓会想到报官解决,这里——报官除了花冤枉钱没有任何用处,老百姓有事都不报官,反而是各个帮派之间协调不一致才会报官。
倒反天罡啊,倒反天罡!
越是对昌乐的情况了解清楚,苏大就越想跑。
这么难啃的骨头,他的牙口是真的不好啊。
“爹,你怎么这么狠心?”苏荷幽幽的看着她爹。
你想跑?我还想跑呢,要不是系统昨天连发了西个任务,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虽说高风险有高回报,但是在翠岭县,低风险她也能得到高回报啊。
但是现在,她己经不能吃牛奶,不能吃花生,不能吃荞麦,不能吃茄子了,再添西个不能吃的,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些担忧的,所以这爹必须要努力才行。
苏大手里的蒲扇用力的扇了扇,很有一种想把自己扇回去的冲动。
“这怎么就狠心了,爹回去肯定带着你啊,怎么都不会把你落下的。”
苏荷深吸了口气,脸色都沉重了不少:“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你堂哥?大家就只是亲戚,你爹也没必要为了他在这里以身犯险吧?”
苏启晟又不是苏启铭,苏大对他也就是那么一点血缘关系的交情而己,犯不着卖命。
更何况这又不是啥要命的事情,人家在乎仕途他在乎命,没毛病啊。
什么叫“以身犯险”?苏荷肯定,除非系统把自己送回去了,不然她爹绝对是所有人里面最安全的。
“爹,我说的不是堂哥。”
“那是谁?那还有什么狠心的?你就狠心让你爹天天在这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
“爹,我也担心你啊,我也怕啊,但是你想想整个昌乐的百姓?他们在土匪的恐怖威胁下艰难的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救他们于水火的官,心里才燃起一点点希望你就跑了,那他们怎么办?”
没有希望的活着本就艰难,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怎么快破灭,那就更加艰难。
“我也不喜欢这里,说是个府城,结果比我们那县城还不如,出去逛街都瞧不到什么好东西。但是爹,你既然做了这一方的父母官,不说将这里治理得跟翠岭县一样繁华,但怎么都要把各种盗匪剿灭了再走吧。”
苏大想跑的心动摇了。
他在这里待的半个月不到就己经觉得危险且艰难,那在这里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既然接下了这重任就不该辜负一方百姓的期待,不然他读这么多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爹。”苏荷用力的握住她爹的手,语气坚定中带着崇拜:“女儿相信你,一定是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我们就算要回家,那也必须是将盗匪都剿灭之后的华丽转身,而不是不战而降的落荒而逃。”
苏大……女儿啊,你的意思我懂,但是力气能不能不要这么大?
你爹的骨头真的没多硬的。
不过父女俩还是统一了思想和目标——就算要走,那也要剿完匪再走。
到时候昌乐府治理得好那就不走了,就是他们的地盘了。
匪患要治理,首先还是要管百姓的死活,最基本的就是口粮问题,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但是夏收的粮食并不充盈,因为太多的田地荒芜,那些粮食都不够上缴朝廷的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