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店小二心思转得倒是透亮。
这年头纸张金贵得紧，便是官府颁布征税告示都舍不得多用，何况墨水与人力都得花钱，读书人一张纸都恨不得掰成两张写，如何舍得用来写宣传辨别邪教的事情。
他虽不知具体耗费多少，但瞧这手笔，想必是为着百姓生计。
苏大在县城时未觉，经店小二这般一点拨，倒真品出些滋味来 —— 只是他没提自家地界能自产纸张，成本比外头低廉许多，使用的是活字印刷，也不是让人抄写的。
店小二打量苏大的眼神里，羡慕与不屑交织："我也是没生对地方，若生在那边，何至于做这营生？做正经营生难道不好？"
"此地做不得正经营生？"
店小二重重叹了几口气，絮絮说起本地苦楚："怎么做正经营生？种地吧，自家田地税赋重，佃别人的田租金贵，便是风调雨顺也只够勉强糊口，稍有天灾人祸，就得卖儿卖女，甚至把自己典出去。
这还不算，每年夏秋两季收完粮食，成群的海匪就来村子里劫掠，如今海边的地都荒了，种了粮也落不到自己手里，谁还肯种？
要说做买卖更是难，除非有背景靠山，不然赚不到钱不说，到处都要打点，随便什么人都得孝敬，还得倒贴本钱。"
有能耐的要么占山为王，要么举家迁走，苦的只是走不脱的百姓。店小二说着，眉宇间满是愁云。
苏大追问："都到这地步了，官府也不管？"
"管什么？这儿都死了三个府尹了。"店小二觉得最大的官都护不住自己的命，那谁能管这些事情？
这世上的官哪能全是贪官，自然也不会全是清官，难不成派来的官都是跟各路匪帮死磕的，为百姓把命搭在这里？
苏大不信，店小二也不信，但是朝廷派来的府尹都死在这里了，上面派来清查的官也没查出个什么缘由，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这事我也说不准，只听说是跟海爷有关。" 店小二不过是市井里的小人物，听来的消息真真假假，哪敢多言？万一说错了，眼前这伙人怕是要讹他一笔 —— 瞧他们的做派，不像做不出来。
苏大又与客栈掌柜、大厨、跑堂闲聊半晌，才打算歇息。
此刻他方才明白，自己为何能顺利升迁，毕竟别说府尹，就是县令在地方都是有实权的，谁都想安插自己人，不会让个没背景的人去 —— 这般穷山恶水的地界，但凡有点门路的人，谁肯来？
这官难当啊，他忍不住在问女儿："小荷，咱们能回去吗？"
"不能！" 苏荷斩钉截铁。
苏启晟瞅着堂叔，这位既当爹又当官的主儿，偏偏被自家闺女拿捏得没脾气，放眼天下怕也是独一份了。
"方才那店小二既然想去翠岭县，为何不让他去？瞧他那般向往，翠岭县既能收容流民，引荐一两人过去，想来不是难事。"
苏荷却摇头："他先前可是想把我迷晕了卖掉换钱的。这种没底线的人，若在那边过得顺遂便罢，若是不如意，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勾当。"
虽说此地买卖人口是常事，却不代表这便是天经地义。
不过吃顿饭的功夫，这店小二就动了卖人的心思，能是善茬？一边想要做正常营生，一边又肆意做着违法的勾当。
后来态度和气、向往翠岭县，不过是打不过他们才收敛锋芒，绝非心性良善。
苏启晟想想堂妹说得在理 —— 亏得他们刚才识破了奸计，又有宴七这等高手护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原还觉得讹他一百两银子太多，如今想来，若是一行人都被卖掉，再多钱也赎不回。
这地方当真是不太平。
次日，几人带着文书去府衙，竟被衙役当成冒牌货要拿人。
苏大早料到会被刁难，却没想对方首接不认朝廷文书，若非他反应快，文书险些被撕毁。
苏荷转念一想也觉合理 —— 此地连官员都能私自任命，哪会把朝廷派来的府尹放在眼里？
【系统任务：三日内助苏正心就任昌乐府尹】
苏荷原本还觉得这任务有些蹊跷 —— 爹爹手持朝廷任命文书，怎不算就任？难不成要踏入府衙才算数？如此想来，倒也不算太难。
苏大正要辩解，就见府衙里冲出一群衙役，个个拎着大刀，为首那人官威十足，厉声喝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冒充朝廷命官！" 说罢不容分说，首接下令："来人！将这伙冒充朝廷命官的匪徒拿下，押入大牢！"
"你们想干什么？！" 苏启晟也曾做过官，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拿人的场面虽见过，却多是大官压小官或是欺压百姓，何曾见过几个衙役敢首接否定顶头上司？"我们有官府文书，你们也敢随便拿人，这是要造反不成？"
“胡说八道！”那官老爷板着脸道："本官早有耳闻，有匪人伪造文书，意图假扮新府尹。今们刚好送上门来，自然要拿下审问！来人，拿下！"
这话倒是圆滑 —— 先给个下马威，软骨头首接处置，硬骨头便说是场误会。只是当官最重威严，若刚到任就被下属投入大牢却无力反击，往后岂不是要被人拿捏？
苏大的语气沉了下来："你既质疑本官身份，且报上名来！"
"本官乃昌乐府典狱参军，游羡安！" 对方气焰嚣张，"你们这群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充朝廷命官，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苏大何时受过这等糊弄？他在家中没地位，是因妻儿个个厉害，在外头他可是堂堂西品官！只见他猛地一拍桌案："来人！此人身穿官服却行匪类之事，在衙门口冒充朝廷命官，耀武扬威破坏官府法度，给本官拿下，即刻下狱！"
你说我是假的，我不能质疑你是假的？！
围着的捕役愣住了。
连游羡安都愣住了 —— 什么情况？这到底是谁要拿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