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昭数着滴水声数了数万下,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哗啦啦的锁链落地声,宋昭睁开双眼,见到了陈俊莱和几名狱卒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宋昭是吧!”
与前一次不一样,陈俊莱的语气更加柔和,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
“是我!”
宋昭内心诧异不止,但还是开口回道,只不过没有接着刺激这位“酷吏”。
随着宋昭的话音落下,陈俊莱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有吃惊、有疑惑,还有些许恐惧。
“宋公子,昨日小人多有得罪。”
陈俊莱忽然弯下腰,拜了一礼。
“轰!”
这一瞬间,所有天牢中准备看热闹的犯人,统统如遭晴天霹雳,瞪大了眼睛。
这太奇怪了?
这陈俊莱可是用刑讯逼问过张说的人物,是不惧怕任何达官贵人的。换一种说法,他是陛下的孤臣。
但是,今日为什么和宋昭这般恭敬?
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包括宋昭,都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快去准备吃食!这些东西怎么能给宋公子吃?”
陈俊莱一脚踹翻宋昭牢间的饭碗,一边对狱卒呵斥着,一边对宋昭恭恭敬敬,神色小心:
“宋公子,这里坏境不好,还请多担待!我这就安排人,把这里收拾收拾,像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在这里。还请公子海涵!”
说完,陈俊莱还偷偷看着宋昭,神色紧张。
“出了什么事?”
宋昭忍不住问道。
“在下不能说,请公子见谅。”
陈俊莱欲言又止。立刻让人收拾了地上有些发霉的饭碗,陈俊莱不敢逗留太久,就离开了宋昭的牢房。
当调查清楚的时候,陈俊莱才知道自己关了什么样的人物。这种胆寒和心悸,陈俊莱从来没有体验过,哪怕是关张说的时候,自己也没有这种感觉。
陈俊莱本来想对宋昭用酷刑,但这天早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陈俊莱他是孤臣不假,但他不是傻子。这跟张说的案件完全不同,那个案子己经盖棺定论,哪怕是陛下也默许了。但这个宋昭怎么处理,陛下一点意思也没有表露出来。
“不能得罪他,否则陛下极有可能用我做替罪羊。”
陈俊莱在天牢的走廊中走着,内心喃喃自语。
他自然知晓来俊臣的下场,他需要也必须揣度陛下的心意,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张说那件事就让我翻了个大跟头,这次绝对不能急!”
陈俊莱内心打定主意,快速离开天牢。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宋昭不知道这是天黑还是天亮,只能在这里闭目养神。
“噗!”
有一队宫廷狱卒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狱卒手指发力,轻轻一弹,把一个纸团弹到了宋昭面前的地上。
宋昭眼疾手快,立刻把毯子向前一盖,趴在了上面。
宋昭的异动没有被狱卒们注意到。等到这些人都走了之后,宋昭才从身下拿出那团纸。
摊开这张纸,宋昭只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眼之间,宋昭的脸色立刻大变。从进天牢到现在,他才终于了解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宋昭不知道,真正的情况比那名狱卒扔给他的纸条上写的,更加剧烈,更加惊世骇俗。
......
第二天的早朝,成百上千的奏折被中书省的官员们抬了上来,所有文武大臣都被吓了一跳。
这些奏折来自天南地北,各个军营,每一个都有将军的印绶,字里行间充满着极度的愤怒。
在大唐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无数的将领上书袒护,这种压力也是中央官员从来没承受过的。
但宋昭做到了!
他用一封奏疏就做到了!
“凡要杀宋昭之人,皆是我等的敌人!”,这般激烈的话语,在奏折中层出不穷。虽然由于各个将领的性格不同,用词会有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样的,而且没有妥协的余地。
这是第一次汉人武将作为一个整体展示自己的力量,不分派系、不分家族,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胡人武将。
这在历史上极为罕见!
“这是要干什么!”
周王在朝堂上脸色铁青,低声怒道。
他本来想落井下石,准备让宋昭首接定罪,但这些堆积成山的奏折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在各个胡人将领府上,无数质问的信件被呈到哥舒翰、安思顺、夫蒙灵察等胡人将领的案几上。
正午时分,繁忙的中书省收到了一封重量级信件——一封数百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的联名上书。
这封文书被递到朝廷上的时候,整个事件被推到了顶峰!
整个朝廷己经大乱,文武官员互相弹劾,奏折源源不断从边疆汇集到长安城的中书省。
胡汉矛盾,这一积压己久的矛盾终于在宋昭这一个小火苗的影响下,演变成席卷天下的燎原大火!
蜀地剑阁以南,连绵不断的大雨冲刷着山体表面,一支大军驻扎在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在整个军营的最中央,一个巨大的营帐矗立着,灯火通明。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剑南都护府!
作为帝国南方的屏障,剑南都护府的大都护往往和岭南都护府的都护是同一个人。毕竟,南方的敌人除了南诏和蒙藏之外,再无其他。实在是不需要两位大将镇守此地。
作为十大都护府最低调的两大都护府,由于战事不频繁,没有那么多捷报,所以存在感比较低。
但是,这可不能作为忽视两大都护府十五万大军的理由!
“一个安西都护、一个朔方都护、一个陇右还有碛西都护!真当我大唐没人了吗?真以为我们这些汉人都是吃干饭的?”
营帐内,一名魁梧的中年壮汉身着黑色铠甲,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是一张木制案几。
案几上,正是朝廷的情报和一封特别的书信。
“大都护,我们一向低调,要不要就不趟这一趟浑水了吧!”
壮汉身边,一个长着短胡须的文士摸着胡子建议道。作为都护的幕僚,他必然会以大都护的利益为先。
作为深知大都护心意的人,他明白这位两镇大都护要入局了。
“这会树敌太多,对我们不利啊!”
文士再次劝道。
“纪安,你不懂,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壮汉说道:
“我作为汉人都护,如果不下场,那才是真正树敌太多了!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避!”
章仇兼琼笑着,继续补充:
“而且,宫里那位也送信来了,我无论如何也要下场。”
“杨?”
纪安脱口而出,旋即思索了起来。
“取我笔来,我要亲自写一封信。”
章仇兼琼点了点头,吩咐道。
片刻后,一只老鹰如离弦之箭,穿过连绵群山,向着遥远的长安城飞去。
看着渐渐消失的老鹰,章仇兼琼感慨道:
“这小子真是好气魄!这样的少年人,想必会是我大唐未来的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