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去，朱逸尘用指腹着青铜碎片残留的灼痕。
昨晚魔化的事在医馆的青砖上留下了一道道冰晶，此刻被朝阳映照着，就像散落的星星。
“朱医师！”药童捧着染血的绷带冲进庭院，“西街王员外家的老夫人……怕是恶症入骨了！”
话还没说完，前厅就传来了刺耳的冷笑。
赵长老干枯的手指捏着药杵，在青石药臼里碾出让人牙酸的声音：“癌毒缠身的人，就连圣境的高手都没办法。你这个江湖游医，别拿我济世堂百年的清誉当幌子。”
朱逸尘转身的时候瞥见廊下一闪而过的素色裙角。
苏瑶捧着盛满晨露的瓷瓶停住脚步回头看，头发上银簪坠着的明珠在阴影里轻轻颤抖，映出了他衣襟上没干的血迹。
“赵长老可曾见过北斗七星倒悬的脉象？”他忽然抓起案上的药秤，七枚铜权在秤杆上摆出奇怪的弧度，“《灵枢·九针论》里说，天上有星星，人有牙齿。癌毒不是毒，而是星辰入命的劫难。”
青铜秤砣掉到地上的瞬间，后堂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苏瑶急忙蹲下身子收拾满地的碎片，雪白的手腕被朱逸尘稳稳地托住。
她的耳垂瞬间染上了朝霞的颜色，指尖残留的晨露弄湿了他袖口暗绣的北斗图案。
“苏姑娘小心碎瓷。”朱逸尘闻到她头发里若有若无的槐花香，突然想起昨夜魔种的金丝和槐叶脉络的重合。
这短暂的发呆被匆匆赶来的陈风看在眼里，顿时变成了他喉咙里翻涌的酸涩。
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王老夫人被抬进了医馆。
腐臭的味道惊得屋檐下的药铃响个不停，朱逸尘却盯着老妇人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金斑——那纹路竟然和魔种女童吐出来的金丝一模一样。
“表妹别被江湖骗子骗了！”陈风突然插进来，腰间的玉佩撞得苏瑶手里的银针乱颤，“我请了圣手堂的孙先生来看过，说这是……是秽气侵体的绝症！”
朱逸尘指尖的银针突然发出蜂鸣。
针尾的北斗雕纹映着天光，在老夫人青紫的皮肤上投下七个光斑。
灵窍医典在他的识海里猛地翻开，篆文像血一样：“星瘿之症，取天枢、璇玑二穴，辅以......”
“拿三棱针来！”他的喊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袖子里突然抖出七枚骨针。
这些用魔化的张医师的指骨连夜打磨的东西，此刻泛着诡异的青光。
赵长老的怒吼和苏瑶的惊呼同时响起。
老妇人突然张嘴吐出金丝缠绕的血块，那些丝线一碰到风就燃烧起来，在药柜投射的阴影里烧出北斗形状的焦痕。
朱逸尘转身避开飞溅的毒血，骨针准确地刺进老夫人颤抖的廉泉穴。
“放肆！”赵长老干枯瘦弱的手掌拍碎了药案，几十种药材飞到了空中，“济世堂怎么能让你施展邪术！”
朱逸尘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新伤——昨夜封印魔种留下的北斗状疤痕正闪着金光。
他蘸取老夫人吐出来的金血，在青砖上画出和灵窍医典一模一样的星图：“长老可认得这个？”
满屋子安静得吓人，苏瑶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她手腕上祖传的翡翠镯子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金丝，和老夫人额头上的瘢痕相互呼应。
窗外的槐树没有风却自己动了起来，叶片背面出现的星纹，竟然和朱逸尘昨夜在魔种女童身上看到的完全相同。
暮色慢慢聚拢的时候，朱逸尘独自坐在东厢房。
案头的烛火把青铜碎片的影子拉长，在墙面上拼凑出半幅星图。
灵窍医典悬浮在空中，“折寿三年”的篆文下面渗出新的血字：星瘿现世，魔种复苏，应当取天池水、地脉髓、人王血......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掌心里竟然躺着三根白头发。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瑶捧着药膳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头发上的银簪和天上的北斗同时亮起微弱的光。
朱逸尘将沾着金血的银针在青砖上重重一划，北斗星图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赵长老踉跄着往后退，枯黄的头发和胡须被强风掀起，露出脖子上暗紫色的星形胎记。
“《素问·移精变气论》记载，上古有僦贷季，能分辨气色和脉象并且通神明。”朱逸尘指尖翻出三枚骨针，针尾雕刻的二十八宿图案竟然和老夫人吐出来的金丝产生共鸣，不停颤抖，“星辰入命应当用星力来化解，赵长老您这枚天玑星痕，每到月晦的夜晚就像虫蚁咬心一样难受吧？”
药堂里响起一阵一阵的抽气声。
小药童手里的捣药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赵长老却像被毒蜂蜇了一样捂住脖子。
那些隐藏了西十年的隐痛突然在金光中苏醒，变成细密的金线爬满了他满脸的皱纹。
“你……你怎么知道……”老者像枯树枝一样的手死死抓住紫檀木的椅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出现了和老夫人一样的星瘢。
朱逸尘突然并指像剑一样，北斗图案的真气顺着骨针灌进老夫人的天突穴。
金丝碰到光就燃烧起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织成了璀璨的星网。
灵窍医典悬浮在半空中，篆文像活的一样游动：“取天池水应当用寅时的槐露，融合地脉髓需要炼制九幽玄铁......”
“苏姑娘。”朱逸尘突然转身，袖子里飞出来的银针准确地挑开了苏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借你祖传的玉髓用一用。”
翠玉破碎的清脆响声打破了安静。
十二道金丝从镯子里面冲出来，在空中结成了浑天仪的形状。
陈风刚要发火，却看见那些金丝突然改变方向，全部钻进了老夫人的眉心。
腐臭的味道瞬间变成了清冽的松香，老人青紫的脸以能看见的速度恢复了血色。
赵长老轰然瘫坐在地上，怀里掉出半卷泛黄的《济世方略》。
书页自己翻动，停在了记载“星瘿之症”的残篇，朱逸尘昨夜用魔种的金丝补全的字迹正在闪着血光。
“不可能！”陈风突然跳起来，腰间的玉佩撞碎了药柜上的青瓷罐。
紫背天葵混着断肠草纷纷落下，但是一碰到星网就变成了晶莹的冰珠，“圣手堂的孙先生说这明明是......”
“孙先生上个月在醉仙楼收了陈公子三百两银子。”朱逸尘弹了一下手指震碎了冰珠，水雾中出现了陈风和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人秘密谈话的影子，“说要让济世堂的新医师名声扫地。”
苏瑶踉跄着扶住药柜，头发上的银簪突然射出一道星光，把陈风袖子里藏着的毒镖钉在了梁柱上。
北斗雕纹的镖尖滴下墨绿色的毒液，在地面腐蚀出七个小孔，正好对应老夫人身上的针灸穴位。
“表妹你听我解释！”陈风英俊的脸扭曲了，突然抓起药杵砸向星网。
朱逸尘的袖袍一卷，昨夜炼化的魔种金丝像活物一样缠住他的手腕——那些丝线竟然和苏瑶镯子里的金丝产生感应，在陈风的皮肤上烙下北斗形状的灼痕。
暮色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照进药堂，把众人的身影拉长成奇怪的星图。
朱逸尘突然闷哼一声，三缕白发飘落在星网上，瞬间被金光烧成了灰。
灵窍医典哗啦啦地翻动，新出现的“折寿五年”的篆文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的心口。
“朱某愿意立生死状。”他擦掉嘴角的血丝，指尖蘸着金血在医典的封皮上按下指印，“如果治不好老夫人，甘愿受五雷轰顶的刑罚。”
药堂外面突然雷声轰鸣，初夏的暴雨说下就下。
陈风蜷缩在阴影里盯着苏瑶扶住朱逸尘的纤细的手，翡翠的碎渣刺破了掌心，混着雨水在地上画出扭曲的符咒。
屋檐角的铜铃在狂风中响个不停，把某个黑袍人低沉沙哑的冷笑送进了他的耳朵里：“想要这个江湖郎中死……不如尝尝魔种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