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后花园里，二十几个丫鬟排成两列，低着头等待主子训话。
领头的周嬷嬷板着脸，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鸳鸯！麝月！"
探春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环佩叮当。
丫鬟们抬头，只见探春穿着一身杏黄色绣金菊的常服，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快步朝这边走来。
她身后跟着黛玉，一袭淡青色纱裙，腰间系着元春给的那块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姑娘！"鸳鸯第一个红了眼眶，顾不得规矩，提着裙子就往前跑了两步。
周嬷嬷刚要呵斥，黛玉己经柔声道："嬷嬷且宽容些，她们主仆久别重逢，难免激动。"
探春更是首接上前握住了鸳鸯的手："可把你们盼来了！在宫中身边没个贴心人，连头发都梳不顺溜。"
这话一出，丫鬟们顿时笑开了。
麝月胆子大，打趣道："娘娘说笑了，宫里这么多梳头娘子，哪能让您受这个委屈？"
黛玉走到佳蕙面前，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路上可辛苦？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么？"
佳蕙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姑娘...不，娘娘，老太太好着呢，就是惦记您..."
一时间，主仆叙旧，场面温馨又热闹。
周嬷嬷见状，识趣地退到一旁。
正说着，探春身边的宫女匆匆赶来："两位娘娘，皇上听说贾府的丫鬟们到了，特命在凝晖堂设宴，请娘娘们带着丫鬟们一同过去呢。"
探春和黛玉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宫中规矩森严，从未有过主子与下人同席的先例。
凝晖堂是后宫一处宽敞的殿宇，平日里多用来举办小型宴会。
当探春和黛玉领着丫鬟们到达时，殿内己经布置妥当。
不同于正式宴会的严肃，这里摆放着十几张圆桌，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时令水果。
水廷宥穿着一身湖蓝色常服，腰间只悬了一块白玉佩，正站在殿中央与元春说着什么。
见她们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可算来了，朕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些江南小菜，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丫鬟们哪见过这阵仗，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水廷宥摆摆手："今日不讲这些虚礼。你们远道而来，又都是几位爱妃的贴心人，就当是家宴便是。"
元春笑着上前，亲自扶起鸳鸯："皇上体恤，你们也别拘着了。快起来，咱们坐下说话。"
起初，丫鬟们还战战兢兢，连筷子都不敢动。
水廷宥见状，亲自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在黛玉面前的碟子里："爱妃尝尝，这是按姑苏做法做的。"
黛玉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谢。
水廷宥却按住她的手："说了今日不讲虚礼。"
说着又转向探春，"惠妃也试试这蟹粉小笼，朕记得你爱吃。"
皇上这般随和，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麝月大着胆子尝了口面前的龙井虾仁，眼睛一亮："这比咱们府上做的还鲜！"
同桌的秋纹噗嗤一笑："你呀，到哪儿都忘不了吃。"
另一桌上，芳官正跟五儿比划着宫里见闻，说到激动处声音不免大了些。
周嬷嬷刚要制止，水廷宥却笑道："这丫头嗓门亮，唱曲儿一定好听。"
芳官一听，脸都红了。
黛玉柔声道："芳官原先在梨香院学戏，唱得确实好。"
"哦？"水廷宥来了兴致，"那待会儿可得来一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丫鬟们彻底放松下来。
鸳鸯被元春叫到身边，细细询问贾母近况。
"老太太每日还念经么？夜里睡得可安稳？"
鸳鸯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老太太每日卯初起身，先在佛堂念一个时辰的《金刚经》。自打两位娘娘入宫，又添了《平安经》，说是为娘娘们祈福。"
元春听得眼圈微红，黛玉也放下筷子，专注地听着。
探春那边则围着麝月等人，打听府里姐妹们的近况。
"迎春妹妹可还好？"
麝月笑道："好着呢，帮着凤奶奶料理家务。"
众人听了都笑，连水廷宥也忍俊不禁。
正说笑间，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在水廷宥耳边低语几句。
水廷宥眉头微皱，随即恢复如常："朕有些政务要处理，你们继续。元春，这里交给你了。"
元春连忙起身："臣妾恭送皇上。"
水廷宥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惠妃、潇妃，晚些时候朕去你们宫里。"
说完冲探春眨了眨眼，惹得探春耳根通红。
皇上离开后，气氛更加轻松。
芳官果然被拉出来唱了一段《游园惊梦》，嗓音清亮婉转，赢得满堂喝彩。
鸳鸯也被推着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声悠扬，连殿外的宫女都驻足聆听。
黛玉拉着佳蕙的手，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问道："宝玉...他可好？"
佳蕙老实回答："宝二爷知道娘娘们入宫后，病了一场。后来老太太开解，才渐渐好了。如今每日在园子里作诗画画，前儿还念叨着要给娘娘们寄新写的诗呢。"
黛玉闻言，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强笑道："他还是这般孩子气。"
另一边，秋纹正绘声绘色地描述贾府送别时的场景："...袭人姐姐哭得最厉害，把准备了好几个月的荷包都塞给我们，说是宫里用得上..."
探春听了若有所思："袭人对宝二哥倒是真心。"
宴会持续到申时方散。
元春命人给每个丫鬟都发了赏钱，又特意叮嘱："你们初来乍到，凡事多问周嬷嬷。宫里不比府上，一言一行都关乎主子颜面。"
丫鬟们齐声应是。鸳鸯作为领头的，又跪下磕头："奴婢们一定谨言慎行，不给娘娘们丢脸。"
离开凝晖堂时，夕阳正好，将整个皇宫镀上一层金色。
丫鬟们三三两两地跟着各自的主子回宫，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一群欢快的雀儿。
黛玉和探春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各自的贴身丫鬟。
探春忽然轻声道："林姐姐，我忽然觉得，这深宫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黛玉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微微一笑："是啊，有这些熟悉的人在身边，就像把一小块家搬进了宫里。"
当晚，水廷宥果然先去了长春宫，与探春切磋了半个时辰的剑法，又转道永和宫，听黛玉抚琴吟诗，首到宫门将闭才离开。
临睡前，鸳鸯一边为探春梳头，一边感慨："娘娘，奴婢今日见了皇上，才知外头传言不虚。皇上待您和潇妃娘娘，当真与众不同。"
探春望着铜镜中自己泛红的脸颊，轻声道："是啊，这般恩宠...只盼我们能不负圣望才好。"
与此同时，永和宫内，佳蕙正帮黛玉取下最后一支发簪。
黛玉忽然问道："佳蕙，你说...今日皇上设宴，是真的体恤我们思家，还是..."
佳蕙懵懂地摇头："奴婢愚钝，猜不透圣意。不过皇上看娘娘的眼神，温柔得很，就像...就像..."
"像什么？"
"像宝二爷从前看您的样子。"佳蕙说完就后悔了，连忙跪下，"奴婢失言！"
黛玉却只是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明月："睡吧，明日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中。
这一夜，新入宫的丫鬟们大多辗转难眠，既为白日的欢乐而兴奋，又为未知的将来而忐忑。
但无论如何，有了这些熟悉的人在身边，深宫的日子，似乎真的不那么难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