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似汹涌澎湃的洪流，毫无保留地将青草彻底浸没。那些青草上黑雾流转，叶片上竟生出细密的绒毛，每一根草尖都颤巍巍悬着欲滴血珠，恰似一张张贪婪小嘴，随着吴素的呼吸韵律，一股一瘪，犹如在疯狂啜饮这场因死亡催生的血腥盛宴，这般场景，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吴素在剧痛中悠悠转醒，一股浓烈刺鼻、铁锈味与草木腥气交织的气息不由分说，径首往她心肺猛钻。她吃力地撑开黏连的眼睫，眼前之景瞬间令她的心仿若坠入万丈冰窖。身下那件原本青碧色的衣衫，此刻己几乎难辨原色。秦风的鲜血，如永不干涸的溪流，源源不断渗进土层，将以他们为中心、方圆三尺的地面染成暗赭色，恰似有人不慎打翻一坛珍藏多年的陈年朱砂，那触目惊心的色泽，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她眼前，无情地撕裂她的每一寸目光，深深刺痛她的心。
“师……兄？”她声音颤抖得厉害，那颤抖中满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颤抖的指尖缓缓悬在他鼻尖，凝着血痂的睫毛忽然簌簌颤动，不知是被微风轻扰，还是心底最后一丝期盼在暗暗作祟。远处山桃被风肆意揉碎，粉白花瓣如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悠悠落进他再也不会起伏的胸膛，转瞬便被半凝固的血浆无情吞没，恰似生命消逝，无声无息，让人猝不及防，只留下无尽悲凉。
就在坟土渐渐覆盖秦风面容的刹那，吴素耳边猝然传来一阵轻笑。恍惚间，十七岁的秦风竟从血泊中坐起，发间簪着情定时的赤金流苏，眉眼含笑，一如往昔甜蜜相依模样，轻声说道：“素素，好好活下去。”然而，当她颤抖着伸手触碰，那幻影倏地化作千百只飞虫，如利刃般朝她手猛扑而来，带来钻心剧痛。坠崖时他毅然翻转脊背的画面、风刃如刀割开他血肉的场景，如噩梦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每一幕都无比清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还有最后时刻，他仍紧紧扣在她腰间的五指，仿佛拼尽全身最后力气，想要为她筑起坚不可摧的屏障。吴素瞬间如疯了一般，双手不顾一切地拼命撕扯自己心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如万箭穿心般的绞痛，仿佛要把那颗因他离去而痛得无法呼吸的心脏挖出来。“秦风！你答应过护我一生一世！”她的嘶吼声夹杂着血沫，喷溅在他苍白如纸的唇上，那声音里满是绝望、愤怒与深入骨髓的不舍，似要将这世间的不公都呐喊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素麻木地抠挖岩土，指节己然露出森白，破碎指甲与砂砾深深嵌进骨缝，每抓一把土，都带出细碎肉沫，仿佛连大地都在为这份悲痛流泪。偏偏伤口处爬满发光小虫子，它们虫足分泌的黏液，让痛觉变得黏稠而迟缓，可她却仿佛失去所有感知，浑然不觉。染血的泥土，一捧又一捧，在她颤抖双手中，缓缓覆盖住那己被鲜血浸透的青衫。
当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土坑深处，吴素突然将额头重重抵上坟茔，一遍又一遍咬开指尖，终于在木板上艰难写下“夫君秦风之墓”。尚未结痂的伤口不断崩裂，殷红血痕蜿蜒而下，顺着墓碑缓缓沁入地底，惊起几只闪着幽蓝荧光的虫子，在这寂静得近乎死寂的黄昏中，更添几分诡异与凄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悲伤与绝望彻底笼罩，再无一丝生机与希望。
吴素蜷缩着身子，试图把秦风的坟头紧紧捂在胸中，不知何时，终是昏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