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清晨。
东方勉强露头的微光照亮着这个残破的世界,让原本被掩盖的残忍和破碎,如人间地狱一般坦荡荡地在人们的面前。
目之所及,西周的残垣断壁好似在无声地述说着它遇到的惨烈。
粉尘味和血腥气混杂,飘荡在空中经久不散。
“小书,这里。”
花青牛抬脚踢开一块木板,在一处破碎的瓦砾下听见微弱的哭泣。
循声定位。
兄弟俩没有趁手的工具,先是用手搬,再找了铲子刨。
“青牛哥,这里有只手。”
陈锦书兴奋地拽着摸到的手指,用力往外一拖。
失去身躯的残肢,带着淋漓鲜血撒了陈锦书一脸,他茫然地举着手中的残肢看向花青牛。
“人还在下面。”
花青牛用力地搬起一根粗壮的屋梁,沉声喊道,“小书,来帮把手。”
陈锦书下意识地扔了手中的残肢,抬手去给花青牛帮忙。
屋梁搬开,扒开覆盖的瓦砾,花青牛和陈锦书将一名汉子奋力翻了出来。
他的一只胳膊己经被屋梁砸断,另一只胳膊和身躯牢牢地护着身下的娘子。
等花青牛和陈锦书努力地将他们从瓦砾中扒拉出来,才发现,夫妻两人身下还有个七八岁的少年。
汉子被家中的屋梁砸断了胳膊,砸断了脊背,却还牢牢护着身下的妻儿。
妇人头上破了个大洞,鲜血汇汇流淌,却没沾到半滴在身下的少年身上。
少年睁着大眼,茫然地看着将他拽出来的花青牛和陈锦书。
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花青牛捏了捏他的胳膊腿和身体,确定问题不大,转身就走。
他没有时间去抚慰一个少年的惊恐,这场地震,被掩埋的梁城人不知道多少,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还不能阻挡他救人的脚步。
陈锦书跟着花青牛走了两步,扭头看了一眼如石雕一般呆坐在地上的少年。
再看了一眼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残肢,眼皮重重一跳。
算了,不管了!
走的越快,陈锦书的脚步越沉重。
在花青牛走向下一片废墟的前一刻,他终于一咬牙,扭头跑到少年面前,将怀里的银簪子掏出来,一把塞在少年的手里。
“给你。”
这是他在地上捡的,不是他在妇人发上拔下来的。
原本他是准备当着他和青牛哥救人性命的报酬,可看到少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起了怜悯之心。
算了,他们现在不愁吃喝,也不缺这一个银簪子。
给他吧,爹娘都死了,他还要活,给他也算有个念想。
晨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也掩盖不住贪婪的无耻人的罪恶。
城中大户受到的冲击最大,昔日的财富是身份的象征,现在却变成了夺命的利刃。
“青牛哥。”
陈锦书停下脚步,看向街角一个强壮的汉子从瘫坐在地的小娘子手中夺过包裹,胡乱地翻找一气。
汉子不顾小娘子的拍打,值钱的揣进怀里,不值钱的随意抛洒在地。
“走。”
花青牛拽了陈锦书一把,现在他们管不了这么多。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夺东西而己,起码她性命还在。
花青牛不想多事,只想避让,却没提防麻烦会主动上门。
“小崽子,毛还没长齐就出来踏早青(1)啊!”
说着,一只手搭在花青牛的肩头,另一只伸向花青牛的怀里,想看看他们一早都得了什么好东西。
花青牛伏下身,纤细的身躯从汉子的腋下钻过,整个人到了汉子的身后。
探手一把将汉子背着的鼓鼓囊囊包裹从身上拽了下来,扔向陈锦书。
汉子身强体壮,扭转身子回头的时候,瞳孔放大。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小子找死。”
捏紧的铁拳,带着呼啸的风声,迎面向花青牛砸来。
花青牛一声不吭,扭转腰肢,避开壮汉的一拳,抬手一推,将对方的手臂推开。
“找死。”
壮汉大喝一声,伸手袭向花青牛的的双肩,没提防少年合身撞入他的怀里,脱开了他的锁喉。
对方力大,花青牛不敢恋战,顺势翻滚在地。
没等汉子反应过来,花青牛细腰弯曲如弯月,双脚飞起用力地踩向汉子的小腿处。
“喀嚓”一声脆响,比花青牛高一个多头,有花青牛三个大的汉子就这么首愣愣地跪在地上。
周五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打遍梁城无敌手的地头蛇,竟然被一个身量单薄的小子,一脚踹断了腿。
趁他病要他命。
接了包裹手中攥着石块时刻防备着的陈锦书,手起石落恶狠狠地砸向汉子的后脑。
“噗呲”鲜血飞溅,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斑驳的色彩。
“噗通”。
汉子高大的身躯倒下,溅起的尘土飞扬。
原本还用求救地目光看向花青牛俩人的妇人,吓得尖叫一声拔腿想跑。
可惜她被吓得身子疲软,身体无力地挣扎了几次,也没挪动半分。
陈锦书皱眉,随手在包裹的缝隙处一掏,将刚才周五随意塞在包裹里的一个钱袋掏了出来。
“你的。”
陈锦书将钱袋扔在妇人身边,疾跑几步,追上花青牛,兄弟俩向另一处坍塌的废墟走去。
妇人哆哆嗦嗦捡起地上的钱袋塞进胸口,又将被汉子扔掉的衣物干粮收拾到一起。
她想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在看到刚才被两个少年打倒的汉子蛄蛹着想起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
“周五。”
妇人咬牙切齿,就是因为这个人,她好好的闺名被败坏,只能嫁给个什么用都没有的浪荡子。
没有儿女,被娘家厌弃,被婆家苛责,这一切,都是因为周五。
就因为她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的时候没防备,被周五偷了肚兜给了浪荡子,逼得她不得不嫁人草草收场。
“周五,你该死。”
妇人怒吼一声,捡起刚才陈锦书扔的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周五的身上。
这个男人,欺行霸市,不知道毁了多少家庭,害了多少年轻的姑娘。
他不死,自己迟早还是被他害了。
谁叫她长得好。
当美丽成了原罪,所有的恶意都将扑面而来。
(1)古代小偷的名目很多,天未亮时活动的叫“踏早青”。大白天动手的叫“白日闯”、“白日鬼”,黄昏时出人不意行窃的叫“跑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