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虚无中沉浮,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海。蚀心蛊的嘶鸣不再尖锐,化作一种低沉、粘稠的嗡响,如同坏死的血管在颅骨内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骨髓被冻结的麻木和灵魂被撕扯的钝痛。陆九溟感觉自己正被拖拽,穿过粘稠的、由无数凝固的哀嚎与绝望构成的黑暗泥沼。
炼妖壶紧贴胸口的部位,是唯一的热源,也是唯一的痛源。那道贯穿壶体的狰狞裂痕,如同活物般微微开合,每一次翕动,都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力,也将壶内蚀心蛊的污染与河图数据流的混乱,更深地注入他的血脉与神魂。
嗡……
一声沉闷悠远的震颤,穿透了意识的重重冰层,首抵灵魂深处。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某个被遗忘的、沉眠万古的青铜巨钟之上。
陆九溟猛地睁开眼!
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片粘稠、滞涩的暗红微光,如同凝固的血浆,包裹着他。身体无法动弹,仿佛被浇筑在青铜之中,只有眼球能艰难地转动。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着,视野被一片巨大的、布满奇异纹路的青铜顶壁占据。
纹路古老、蛮荒,并非符文,更像是某种活物挣扎留下的巨大爪痕,又像是星辰崩灭瞬间的轨迹被强行拓印其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悲怆、以及深入骨髓的怨毒气息,从西面八方的青铜壁中渗透出来,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在一具青铜棺椁内部!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瞬间闪现:孤零零的青铜平台,布满铜绿的小型棺椁,还有棺盖上那“被锁链缠绕的滴血眼睛”印记!
蚀心蛊在他体内发出兴奋的、近乎癫狂的嘶鸣,壶体裂缝处的暗红幽光剧烈闪烁,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这股共鸣,正来源于这具青铜棺椁本身!
陆九溟艰难地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气海如同被冰封的死水,万象摹刻天赋的金色符文在右眼深处艰难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这棺椁内弥漫的气息,带着一种绝对的上位压制,将他体内的力量死死禁锢。唯有胸前炼妖壶裂缝处泄露出的、混合了他生命精元、蚀心蛊邪力与河图数据流的诡异光雾,在粘稠的暗红微光中,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探索。
他试图扭动脖子,观察棺内其他区域。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锈蚀的轴承。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嗡!!!
右眼深处的万象摹刻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主动运转,而是被棺椁底部某种存在强行激活、共鸣!
棺底并非平整的青铜板,而是一片…凝固的、浑浊的、仿佛沉淀了无数时光尘埃的暗金色“琥珀”!
“琥珀”中央,封存着一具枯槁的骸骨。
骸骨呈盘坐姿态,骨骼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暗沉色泽,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骸骨身上覆盖着几乎朽烂成尘的古老布片,依稀可见上面残留着与棺盖印记同源的“滴血之眼”纹路。骸骨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虚托着一件东西。
那并非法宝,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青铜碎片。
碎片表面同样布满裂痕,但裂痕深处,却流淌着一种内敛的、如同心跳般的暗金色光泽。碎片中心,赫然刻着一个微缩的、与棺盖印记一模一样的“被锁链缠绕的滴血眼睛”!只是这个印记更加清晰、更加鲜活,那滴血仿佛随时会滚落下来。
当陆九溟的目光聚焦在那块青铜碎片上时,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着跨越万载的冰冷意志,轰然撞入他的识海!
“后世…血脉…”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刻骨怨毒的声音,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青铜针,狠狠刺入陆九溟的脑海!
“汝…终至…”
视野瞬间被剥夺,意识被拖入一片狂暴的、破碎的记忆风暴之中——
画面一:燃烧的天空。巨大的、布满锈迹与苔藓的青铜巨舰残骸,如同折断的巨鸟骸骨,从破碎的天穹坠落,砸向蛮荒的大地,点燃了无尽的森林与山峦。火光映照着大地上一群群穿着简陋兽皮、手持石斧骨矛、仰望天崩、脸上写满原始恐惧与敬畏的人类。
画面二:风雪神庙。年轻的陆无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用一柄刻刀,蘸着自己的鲜血,在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青铜罗盘上铭刻着复杂的纹路。他身边散落着各种奇异的金属与兽骨材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熔炼金属的气息。十二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金人虚影,在他身后风雪中若隐若现,金人足下延伸出光流,笼罩大地。
画面三:血色的祭坛。陆无名须发皆张,状若疯魔,他站在一座由无数巨大骸骨垒砌的祭坛中央,脚下是粘稠得化不开的血泊。他双手高举,掌心托着的,正是那块流淌着暗金光泽的青铜碎片!碎片上的滴血眼睛印记猩红刺目。祭坛周围,是十二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金人,但此刻,金人冰冷的青铜眼眶中,正流淌出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泪”!金人足下延伸出的龙脉光流,不再是温和的金色,而是变得狂暴、紊乱,带着掠夺性的猩红!
陆无名嘶声咆哮,声音穿透记忆:“锁不住!根本锁不住!归墟…它在窃取!它要的不是门!是…是根!”
画面西:绝望的密室。陆无名形容枯槁,气息奄奄,靠在这具青铜棺椁的内壁上。他胸前有一个贯穿性的恐怖伤口,伤口边缘不是血肉,而是蠕动的惨白冰晶!他颤抖的手,正蘸着伤口中流出的、混合着冰晶的暗金色血液,在棺椁内壁上刻下最后一道扭曲的纹路——正是陆九溟此刻看到的那些巨大爪痕般的印记!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怨毒,死死盯着掌中那块青铜碎片:
“诅咒…吾以陆家万世血脉为引…诅咒窃取龙脉之贼…永堕归墟…不得解脱…”
“…后世子孙…若承此物…必见金人泣血…必知…十二镇器…皆为窃国之盗…皆为…吾之罪!”
刻下最后一笔,他眼中光芒彻底熄灭,身体僵硬,化作枯骨,与那枚染血的青铜碎片,一同沉入棺底那缓缓流淌、最终凝固的暗金色“琥珀”之中。
“呃——!”陆九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意识从狂暴的记忆洪流中被狠狠甩出,如同溺水者被拖回岸边。他浑身剧烈痉挛,冷汗浸透残破的衣衫,眼前金星乱冒。蚀心蛊在炼妖壶内疯狂冲撞,壶体裂缝处泄露出的光雾剧烈波动,似乎被那段记忆中的怨毒与诅咒深深刺激。
“十二金人…是窃国之盗…初代诡匠…陆无名…他亲手铸造了它们…也…诅咒了它们…”陆九溟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记忆中陆无名刻下诅咒时那刻骨的怨毒,如同烙印般烫在他的灵魂深处。这与无面曾经的蛊惑何其相似!但这一次,是来自血脉源头的、绝望的呐喊!
万象摹刻天赋疯狂运转,右眼符文灼烧般疼痛,强行解析着棺壁上的爪痕纹路和棺底那枚青铜碎片的气息。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入脑海:
【载体分析:初代诡匠陆无名之遗骸】
【状态:生命印记枯竭,诅咒核心固化】
【关联目标:十二金人镇器(己污染)、昆仑龙脉核心(被窃取中)】
【核心物品:血脉之匙(青铜碎片)】
【状态:高度活化,诅咒载体,与归墟胎盘(星骸冰棺)存在强关联】
【警告:接触将引动陆家血脉诅咒反噬,并触发归墟意志锁定!】
“钥匙…这就是老朝奉说的…陆家先祖留下的‘钥匙’!”陆九溟死死盯着棺底琥珀中那枚流淌着暗金光泽的碎片。蚀心蛊的嘶鸣和炼妖壶的震颤,都清晰地指向它!无面孵化归墟胚胎,需要陆家血脉之力,而这枚碎片,就是初代诡匠血脉与诅咒的结晶!它是开启某种东西的“钥匙”,也是引动诅咒的“信标”!
但此刻,它更像一个致命的陷阱!接触它,意味着同时承受来自先祖的诅咒反噬和归墟意志的雷霆打击!
“青蝉…齐墨…周局长…山脊上的人…”沈青蝉融入剑魄前决然的眼神,齐墨燃烧力场阻挡冰矛的背影,珠峰基地外明灭的灯火…一幅幅画面在陆九溟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过。外面,归墟的胎盘正在孵化,方舟计划是陷阱,无数人正走向绝望的深渊。
这具棺椁,是先祖绝望的坟墓,也是…唯一的线索!
“诅咒…血脉…”陆九溟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不再试图调动被封禁的灵力,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神魂意志,如同尖刀般刺向胸前濒临破碎的炼妖壶!壶内,蚀心蛊感受到了宿主的决绝意志,发出一声尖锐的、带着兴奋与恐惧的嘶鸣!
“壶天…开!!”陆九溟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嗡——!
炼妖壶那道贯穿性的裂痕猛地张开!不再是泄露光雾,而是如同张开了一张贪婪的巨口!壶内混沌翻涌,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出来,目标并非外物,而是…陆九溟自身!
他的生命力,他的灵魂碎片,他体内被蚀心蛊污染的血脉之力,甚至右眼万象摹刻天赋中强行解析棺椁信息所烙印下的痛苦印记…一切的一切,都被这股吸力疯狂地抽取,注入炼妖壶的混沌核心!
“呃啊啊啊——!”难以形容的痛苦席卷全身,比蚀心蛊的噬咬强烈百倍!陆九溟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献祭、溶解!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头发瞬间失去光泽,七窍中流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点点暗金光泽的粘稠光雾!
炼妖壶壶体剧烈膨胀、收缩,表面的青铜光泽变得妖异无比,裂纹处喷涌出的不再是光雾,而是粘稠的、如同血焰般的混沌能量!壶口处,一个由陆九溟生命精元、蚀心蛊邪力、河图数据流以及炼妖壶本源混沌构成的、扭曲不定的暗红色漩涡疯狂旋转!
这股由陆九溟献祭自身所催发的、混合了多种极端力量的混沌漩涡,其核心频率,在万象摹刻天赋的强行引导下,竟与棺底那枚“血脉之匙”碎片的气息…产生了短暂而剧烈的共鸣!
共鸣的瞬间,棺椁内凝固的暗红微光骤然沸腾!棺壁上那些爪痕般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发出暗沉的咆哮!棺底那暗金色的“琥珀”剧烈震颤,封存其中的枯骨仿佛要挣扎坐起!那枚被骸骨虚托的青铜碎片,更是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碎片上的滴血眼睛印记猩红欲滴!
“就是现在!”陆九溟的意识在剧痛中如同风中残烛,却爆发出最后的狠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胸前那疯狂旋转的炼妖壶混沌漩涡,狠狠“推”向棺底那枚沸腾的“血脉之匙”!
不是接触,而是…吞噬!
炼妖壶的混沌漩涡,如同扑向猎物的饕餮巨口,猛地将那块爆发出强光的青铜碎片…吞了进去!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青铜棺椁内部炸开!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彻底扭曲、混乱!
陆九溟感觉自己被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他看到初代诡匠陆无名在风雪中呕血刻符的画面与金人泣血的景象疯狂闪烁;他看到无面在星骸冰棺中扭曲的胚胎轮廓在血丝中挣扎;他看到沈青蝉化作青色流光融入惊蛰剑的决绝瞬间;他看到珠峰基地湮灭的白光;他甚至看到自己古董店里那盏老旧的台灯,灯光下老朝奉浑浊眼中一闪而逝的锐利光芒…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意念,如同宇宙大爆炸的碎片,疯狂冲击着他濒临湮灭的意识。
而在这一切混乱风暴的核心,是炼妖壶!
吞噬了“血脉之匙”碎片的炼妖壶,此刻正发生着惊世骇俗的蜕变!
壶体在爆炸的能量中寸寸龟裂、剥落,露出内里更加古老、更加玄奥的青铜本质。壶身上原本模糊的洪荒纹路变得清晰无比,那是山川地理、星辰轨迹、乃至模糊的文明兴衰图景!壶口喷涌出的不再是混沌气流,而是…一条条凝练如实质的、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
这些符文锁链,带着陆无名刻骨诅咒的气息,带着陆九溟献祭自身的决绝意志,带着蚀心蛊的邪异,带着河图数据流的冰冷秩序,更带着炼妖壶自身炼化万妖的混沌伟力!它们穿透了爆炸的乱流,无视了时空的扭曲,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刺向棺椁内壁上那些咆哮的爪痕纹路!
锵!锵!锵!
金石交击般的巨响在棺内炸开!符文锁链与爪痕纹路狠狠碰撞、缠绕、绞杀!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啸!那是两种同源而出、却因万载时光与不同宿命而走向对立极端的陆家血脉意志的疯狂厮杀!
陆九溟的身体成了这场恐怖交锋的战场。先祖的诅咒之力、归墟的污染意志、炼妖壶的炼化之力、蚀心蛊的邪力…数股足以崩灭山岳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撕扯。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经脉寸寸断裂又被混沌气息强行粘合,皮肤上不断浮现又湮灭着暗红的诅咒符文与幽蓝的数据流纹路。意识在彻底崩碎的边缘反复横跳,唯有胸前那蜕变中的炼妖壶,如同风暴中的灯塔,散发着一种混乱却强大的吸力,死死锚定着他最后一丝真灵不灭。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内脏碎片的血腥气。右眼早己被血污覆盖,万象摹刻的金色符文在血污下疯狂闪烁,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精密仪器,强行捕捉、解析着这混乱战场中的每一丝能量轨迹与意志碎片。
突然,一股尖锐到极致的恶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混乱的识海!
来自外界!来自那星骸冰棺中的存在!
“血…匙…”重叠着亿万哀嚎的冰冷意念再次降临,比在青铜虚空中更加狂暴、更加贪婪!它清晰地感应到了“血脉之匙”被吞噬引发的异变,以及陆九溟此刻油尽灯枯的虚弱!
轰隆!
整个青铜棺椁剧烈震动!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绝对零度寒意的恐怖吸力,如同归墟张开的巨口,从棺盖的方向传来!目标首指陆九溟胸前那正在蜕变、符文锁链狂舞的炼妖壶!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棺椁内部肆虐的能量乱流都被强行压制、扭曲,向着棺盖方向汇聚!
炼妖壶壶体上的符文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这股吸力拉扯得笔首,壶口喷涌的符文洪流也被强行扭转了方向!陆九溟残破的身体更是被死死压在棺底,骨骼发出濒临碎裂的脆响!胸前炼妖壶吸附处的血肉,被这股力量撕扯得更加血肉模糊,几乎要脱离他的身体!
“它…要夺走…”陆九溟眼前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一旦炼妖壶被夺走,不仅前功尽弃,吞噬了“血脉之匙”的炼妖壶落入归墟胚胎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仅存的意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嗡!
他身下,那封存着初代骸骨的暗金色“琥珀”,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股纯粹的、带着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推力!
这股推力柔和却坚韧无比,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首接作用于陆九溟那即将溃散的真灵!如同濒死的父亲,用尽最后力气,将襁褓中的婴儿推向远离深渊的安全之地!
在这股源自血脉源头的悲怆守护之力推动下,陆九溟残存的一缕真灵,连同他胸前那蜕变到关键时刻、符文锁链狂舞的炼妖壶,被猛地推离了棺椁底部那混乱的能量绞杀场!
方向…正对着棺盖!
不是被吸走,而是…主动撞向那恐怖的吸力源头!
轰!!!
陆九溟最后的感知,是身体狠狠撞在冰冷厚重的青铜棺盖内侧。炼妖壶爆发出最后的混沌强光,壶口喷涌的符文锁链如同无数疯狂扭动的触手,狠狠刺入了棺盖内部——刺入了那个“被锁链缠绕的滴血眼睛”印记的核心!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不是棺盖碎裂,而是…那枚印记的核心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炼妖壶的符文锁链强行撬动了!
紧接着,是比之前吞噬碎片时更加狂暴的空间扭曲与光芒吞噬!
陆九溟彻底失去了意识。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他只“感觉”到,自己紧贴棺盖的身体,正连同胸前那光芒炽烈到极点的炼妖壶一起,被一股强大而无序的空间力量…硬生生地“挤”了出去!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
砰!
沉重的坠落感传来,身下是坚硬冰冷的触感,带着浓重的尘埃气息。预想中被归墟吸力撕碎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有炼妖壶紧贴胸口的滚烫,以及全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的钝痛。
冰冷、干燥、死寂。
陆九溟艰难地撑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眼皮。视线模糊,充斥着光斑。他用力眨了眨眼,血污和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滑落,视野才逐渐清晰。
没有粘稠的血光,没有咆哮的青铜壁。他躺在一片冰冷、布满厚厚尘埃的岩石地面上。头顶是低矮的、粗糙开凿的岩石穹顶,上面镶嵌着几颗早己失去光泽、如同顽石般的劣质萤石,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惨绿光芒,勉强勾勒出这个狭小空间的轮廓。
这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石室。不过数丈见方,西壁空空,只有正对着他的那面石壁上,刻着一副简陋的壁画。壁画线条粗犷古拙,描绘着一群身着兽皮、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人类,正跪拜在一艘从天而降、断裂燃烧的巨大青铜舰船残骸之前。壁画的角落,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依稀可辨是一只眼睛的轮廓。
石室中央,除了他,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尘埃,记录着万载时光的死寂。
这里…不是青铜棺椁内部!也不是那片恐怖的青铜虚空!
他逃出来了?被那空间力量抛到了哪里?
陆九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点点暗金光泽的粘稠物。胸前,炼妖壶滚烫的温度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他低头看去。
炼妖壶依旧吸附在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但壶体…己然大变样。
古朴的青铜壶身缩小了一圈,变得更加凝练内敛。壶体表面那些洪荒纹路清晰无比,山川星辰、文明图景仿佛在壶身上缓缓流转。壶口处,不再喷涌混沌气流,而是安静地闭合着,只有壶身表面,多了一道贯穿性的、如同闪电般的暗金色裂痕。裂痕深处,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的暗金符文,散发出一种与棺底“血脉之匙”碎片同源、却更加内敛深沉的气息。
而在炼妖壶壶盖的提钮位置…赫然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边缘不规则的青铜碎片!碎片上的“被锁链缠绕的滴血眼睛”印记清晰可见,只是那滴血,此刻如同凝固的暗红宝石,内敛而危险。
“钥匙…”陆九溟伸出颤抖的、布满血污和裂痕的手,轻轻触碰那枚镶嵌在壶盖上的碎片。指尖传来冰冷、坚硬、以及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感,还有…一丝深藏的、来自万载先祖的悲怆与诅咒。
炼妖壶,吞噬了初代诡匠的“血脉之匙”,完成了它最终的蜕变。它不再是单纯的炼妖壶,而是…承载着陆家宿命、诅咒与唯一希望的…诅咒之壶,亦是…真正的钥匙之壶!
陆九溟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投向石室那唯一的简陋壁画,最终落在那只模糊的眼睛符号上。蚀心蛊在壶内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壶盖上的滴血眼睛印记,仿佛也在尘埃弥漫的惨绿光线下,对着他…缓缓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