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第一晚奠定了这两年援助生涯的主基调。
第二天的任务是查体。
由于前一晚的事故援助队对部落里的孕妇和孩子格外关照。先排队做了一次b超,给孩子打了疫苗。
一队人有一大半的彻夜未眠,祁果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隐藏的很好,打哈欠也不会被人发现。所以理所应当的干的活比较多。听诊器传来的充气声、放气声和血管搏动声简直就是最好的催眠曲,祁果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去捕捉收缩压和舒张压,免得错过一个还得重测。她撤掉血压计和听诊器记录下数据,然后说:“下一个。”紧接着她又看到了一个青年黑人男性,再抬头一看,后面的全是男的,只有几个女的。然后她就看到抱着孩子瑟缩在临时帐篷里的当地女性。
在这里男人才是首屈一指的,女人只能靠边站。
这个结论让在坐的所有女性窝火,但是没有办法,他们总不能强制把女人拉进来说不定还会使她们遭遇家暴,得不偿失。甚至队里的所有人都在庆幸,幸亏波特兰不流行割礼,不然怕不是会被恶心死。
来之前,祁果曾经问过陆彧铭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非洲国家接受了东西方那么多援助还这么贫穷落后?记得当时陆彧铭说的很学术,牵扯到历史遗留问题、政治问题等等,祁果听得云里雾里。当她真正在这边住下的时候才真正的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单单靠经济食品援助就能解决的。
虽然民族、种族注意不可取,但是有些东西确实是与生俱来的。比如说东亚圈受了儒家文化三千余年的熏陶,欧洲的文艺复兴科学文化底蕴也是十分强大,可是你能说出非洲有什么呢?没有。不信你去大英博物馆、故宫博物馆观摩一番,再去非洲博物馆看看。前者人文是主流,后者只能说自然气息偏重。
非洲人民随遇而安及时行乐,这倒不能说错,只能说东亚和欧洲文化在发展经济方面比他们有优势而已。
再有,各国的援助压根没有帮到点子上。俗话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各国就只给了鱼——食物和金钱,这不单单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助长了某些人的贪得无厌,使他们变得愈加懒惰。他们会说:我们好饿,给点吃……不对,援助我们吧。
有些人俨然把人道主义援助当成了生活方式。人道主义援助某种程度上阻碍了非洲社会的自然演化。
通俗的说,单凭拿低保是富不起来的。可是,不用干活啊。
更不用说他们能生,祁果面前就有一个,那个女人一手牵一个孩子,胸前挂着一个,后头背着一个,还有一个大的在后面跟。看到祁果露出惊讶的表情,那女人说:“我姐姐生了是一个呢!”有钱就算了,关键没钱,养孩子基本等于放羊,饿不死就好。
你说教育?吃不饱饭呢上什么学?
那有学校吗?有。但是老师没几个。这也就是人道主义援助的一大漏洞,输出钱和食物很少有输出教育的。这也不奇怪,没几个人愿意来这地方教书。
你说可不可怕?
什么?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去放牧和种地?
祁果确实看到了不少庄稼,高粱小麦什么的——这还是联合国搞出的项目。但是吃这玩意太麻烦了,既要剥皮又要磨面还某有味道,不如吃香蕉芒果什么的……其实非洲资源比各大发达国家都多,只是他们不会用或者用不对正经地方。
比如说。给中华人一粒种子,我们会把它种到地上,而非洲人会思考它怎么吃。可能会有些夸张,但道理是这样子的。
殖民导致的经济问题+人民的观念+援助有限导致了如今饿殍满地的局面。
祁果把这样一段感慨发给了陆彧铭。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实在无聊紧了。当地小孩可玩的东西实在有限,女孩子连皮筋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次跟在这里待了一点多的前辈聊天,他说这里的生活简直无法让人理解。
比如有一次他磕伤了腿,不严重但流的血很多。他去找当地居民问有没有止血药,绷带也行,那些边框的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没有那些东西。我们都是等他凝固不流了就好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会自己凝固?!最后他还是自己去找的布条和草药,被当地村民骑着三轮车载回了营地。
他们的医疗知识就是这么糟糕。但是没辙,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为他们改善医疗状况,尽可能的告诉孩子们正确的医疗知识。能做的非常有限。
只过了三天,祁果明显感觉到跟她同龄的队员们积极性明显下降,满腔的热血被居高不下的气温和无知的民众浇的只剩下零星火苗。祁果倒是最淡定的一个,或许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对这里抱有太大希望。说的难听一点她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去无私奉献。
可能正是因为“为了自己”这个念头,祁果反而是最积极的一个,做任何事都冲在前面。一个多月下来,她甚至可以跟当地人用法语做简单的交流。她觉得有些好笑,学了那么多年的英语没学好,来这一个多月法语会的比英语还多。
这天祁果在配药。桌面上放满了未开封的青霉素和各种针筒。她很喜欢她很喜欢掰开安剖瓶的一瞬间,可爱的声音让人上瘾。有时候她要配一天的皮试针,从早上配到下午直到双脚麻木汗流浃背才停下来。
祁果拔针码放进诊疗盘里,拿起一个安剖瓶刚要掰开,就听见外面“咣”的一声。然后就听到有人操着法语骂街。好像是当地的孩子调皮开着越野车撞到了树上。拜他们所赐,掰开安剖瓶的同时,祁果拇指一阵刺痛,有血顺着刺破的伤口流出来。这是很常见的事,在学校第一次上基护的时候因为不熟练而划了好几次手,没想管它来着。但是血流的太多都滴到了工作台上,祁果不得不先擦干净桌子再拿来一瓶启封的生意盐水清洗伤口。她不敢用创可贴这种稀有物品,只能剪块纱布随便缠了缠。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敲门进来说:“祁果,你忙完了吗?”
祁果点点头,崔风华一喜:“太好了,一会我们有个新任务领队说要带上你。”
祁果点点头说:“没问题,你稍等一下。”
就在她忙着要找人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的时候崔风华却发现了她的手:“你手怎么了?”
“划了一下,已经处理过了。应该没有问题吧?”她说的是工作。
崔风华摇摇头:“不碍事的。”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距离营地30公里以外的阿里卡村落。居住在沙漠边缘。那里的条件比营地驻扎区还要糟糕——营地的位置可以说是首都的郊区。
他们一到站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男人的腿摔伤了。一群女人哭天抹泪的朝他们扑上来,口里说着什么,翻译成中文应该是“活菩萨”之类的意思。
一个男人无论在哪里都被称为一个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断了截腿天就塌了一半。祁果和几个人从车里搬下药物和工具就跟着女人们跑到了他们的家里。黑黢黢的男人身边围了四个年轻女人和十几个孩子,能养得活这么多看来是家庭条件不错。
这里到处都很原始。一男一女很容易一见钟情,他们见面的当晚就能上床成为事实婚姻。不需要房子车子彩礼嫁妆。怀了孩子就生下来养着,没有人因为害怕养不起孩子或因为各种原因打胎——他们也打不起。其中若是男人找到另一个相好的在如法炮制,原配也不会说什么。没钱了就让孩子去找男人要钱,日子就这么过。
可是现在,男人倒了,孩子怎么去要钱呢?四个女人有三个是因为孩子要不到钱才跑过来一看的。这一看不要紧,他们的指望竟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死了。一个女人不断地用法语对祁果说:“救救他,救救他。”
祁果看着男人小腿处突出的白骨说:“我们尽力吧。”
确实要尽力,因为这里的条件太糟糕了,无菌环境更是想都不要想。
崔风华说:“祁果,带麻醉药了吗?”
祁果找了找,拿出两个小瓶,“我们带的不多,节约一点。”
崔风华苦着脸接过,一边哭穷一边配药。祁果还给他补刀:“我们的东西并不充足,一切从简吧。”
他们确实很穷,在国内撑死卖十几块钱的抗生素在这里一百多。以至于每次配药的时候祁果都会心口疼。她配的不是药,是钱。
崔风华那边有助手,剩下的人就挨家挨户的访问看看有没有伤病者。结果是当然有,还很多。所幸都是一些小病,祁果他们的工作就是打针挂水。但是就这些最基础的工作正是居民们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