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唐温书。第一天从非洲回国,在安定医院认识的那个军医。
唐温书很温柔的笑着说:“感觉好些了吗?”
祁果动了动脚趾和手指说:“有点痒。”
“那就对了,是冻伤在恢复。”他笑盈盈的。
“我很严重吗?”
“是有一点。小腿骨有点裂纹。不过别担心,只要好好修养你就可以恢复如初。”
“谢谢。还有一个问题。”祁果说,“我这是在哪里?”
“军区总医院。我是被丰苓连夜叫过来的。”唐温书苦笑道,“你可得好好恢复对得起我啊。”
祁果微微点着头:“对了,他们……知道吗?”
“暂时瞒住了。不过被陆彧铭和你继父知道是早晚的事。”
“也对。”
唐温书在总医院的地位有点尴尬,医生们对他都十分尊敬,但似乎……有点害怕他,或者说是在提防他。唐温书跟丰苓一样是上校,是第四军医大学的医学博士、生物学博士、地质学博士在读,是不亚于丰苓的天才。听说他这辈子做大的兴趣是研究远古及现代的人类和动物。家里养了很多条巨蟒、蜥蜴和鸟类,在自己家院子里建了一个小型的热带雨林。喜欢研究它们的交配过程。据说他家里面有不少人体标本,与全国各大医学院都有沟通的他经常去各个解剖室实操讲课和学习。甚至有人怀疑他有恋尸癖。总是是到了狂热的地步。也不怪同行们对他若即若离,即使再有才华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怪物的事实。
不过撇开这些不谈,唐温书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永远笑眯眯的,简直就是个笑面虎。两眼弯弯,一对深邃的瞳仁掩盖在眼睑下。远远一看,这个青年温温柔柔,唇红齿白显然是一个青年才俊。如果喜好再正常一点估计提亲的人能踏破他们家的门槛。
承渊显然也听过唐温书的故事,他走进病房看到祁果身边站着唐温书的时候身体有点僵硬。唐温书笑的如沐春风承渊只能不停的尬笑。唐温书沉吟了一会,遗憾的说:“看来都不怎么喜欢我啊……那我就先走了,两位聊的愉快。”
见唐温书走了,承渊才在祁果身边坐下嘀咕了几句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祁果微微摇头,她总不能说是丰苓连夜把他从被窝里拖过来的。
承渊说着拧开保温盒,一股香味扑面而来,对祁果笑着说:“今天的午饭!”
祁果一看,是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蛋加米饭。分量特别足。
承渊笑着说:“怎么样?这是林睿家养的猪,他爸爸连夜杀的,她妈中午就炖好了,可香了!”
“林睿?”
“就是你保护的那个小孩。你那时候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那小子上车了还抱着你不撒手呢!”
祁果一言不发的想要拾起筷子,她的手上缠满了纱布之间像是被蚂蚁啃咬一般又疼又痒。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她只是浅昏迷,还可以听到一点声音。她听到那孩子在哭、在叫喊、在求救。他绝望的说:姐姐要死了……我也要死了……那个时候祁果听了只想哭。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保护不了孩子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她想起了冤死的贺念蕊,觉得自己冻死也好她活该去死!可是她又想,但孩子是无辜的啊。她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吧嗒”
“祁果?”
“唉?”祁果抬起头就感到自己的脸上有温热的东西在流淌。
“你在哭?”
不断有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床上桌上。
承渊以为祁果又想起那天晚上可怕的事吓到了,便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无法想象她那么纤细的身体是怎么扛过寒冬的。他抓起她缠满纱布的手轻轻放在脸庞。
……
铲除积雪的工作动用了十二余万军民彻夜扫雪,直到今天早上还在不间断的作业。承渊也是为了送东西才请了一小会儿的假,吃了两块排骨吞了几口米就又得回去。
到目前为止,祁果了解到的,死亡的已经超过二人,失踪两人,直接经济损失保守估计有一千一百多亿元,牵连二十多个省份。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灾难。
祁果翻看着手机上的日历,再有一周就是除夕了。真快。话说回来这应该是采购年货的时候,这个新年要怎么过还是个未知数。
第四天的时候,承渊和龚修齐就回来了。他们的任务转交给了兄弟部队。
他们回来的主要任务是待命,是上头安排的。
他们所在的特种部队组建于十年以前,代号“伏虎”。专门解决国内的突发案件。比如说讨伐毒枭,缉毒警察特警办不了的麻烦找她们,活动于国内的邪教组织、潜在恐怖分子、恐怖袭击都是这个部门处理。
他们全员待命说明,国内可能有大麻烦了。
但承渊的表情似乎看不出会有大麻烦的样子,他特别高兴的来探望祁果随手把手里的一个信封轻轻拍在了祁果的床头上,说:“你的信。”
“信?”
这年头也有人放弃电子通信复古一把了?
拿起来,祁果就看到信封上写着三个端端正正、一笔一划但是字体十分幼稚而且一点也不好的看汉字:给姐姐。
“是林睿写的?”
承渊微笑着点头。
祁果从信封里拿出信纸。那是很正式的红线信纸,字体依然幼稚,但是可以看出孩子在努力的认真的写字。
开头是“姐姐你好,对于那天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后面洋洋洒洒罗列了一对自己的罪状,像是不尊重他人、喜欢恶作剧、自高自大。搞得祁果以为自己是在看检讨书。后面则是感谢信。
祁果粗略的看了一遍,总结中心思想就是两句话:“过年的时候我能给姐姐拜年吗?”和“我想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
祁果心说,你成为跟我一样的人才是要毁啊,小孩子要好好珍惜人生啊!但还是笑了笑,说:“有纸和笔吗?”
承渊说,“干什么?会信吗?”
祁果点点头。
“你等着,我去护士站找找。”
祁果从来没有给别人写过信,她在思考如何才能写一封积极向上的信件,让熊孩子变成真正的祖国的花朵……至少不能让人看了就想拔掉这颗野草。
承渊说:“过年回家吗?”
“也许吧。”祁果缠着绷带的手指费力的捏着中性笔,说,“你呢?”
承渊了愣了一会:“当然没法回去。而且……回去也没什么用。”
“听说你父母离婚了。”
“是啊。”承渊苦笑了一下,“我以前在家就像个透明人一样。”
“但是在部队就会好很多。”
承渊认同的用力点头,“你说得对。需要帮忙吗?”
祁果沉吟了一会,把笔交给她,信纸一推:“需要。”
“怎么写?”
“嗯……就写……‘亲爱的弟弟’……不行,太恶心了。写‘林睿小朋友’”
“一点也不亲切。”承渊说,“应该写‘给林睿弟弟’”
“好,就这样。”
……
秦晓曼对着祁果高喊:“喂——这里!”
秦晓曼要回家过年了。她的脚下是一个二十八寸的巨大行李箱。祁果说:“里面是什么?”
秦晓曼说:“是红薯,是修齐自己种的红薯!”
祁果点点头,说:“你是要回北京吗?”
“是啊!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祁果微微摇头,她欲言又止。她本来想说:你认得丰苓吗?认得的话就替我给她拜个年吧。可是想了想发现不管秦晓曼认不认识都太尴尬的,就直接闭嘴了。“不过我可能回去北京玩几天,我还没怎么去过北京。”
“那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当导游。”
“好啊。”
“话说回来,你过年就待在这吗?”
“我也不知道……”
“唉?”
“怎么了。”
祁果顺着秦晓曼的眼光看去,那是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地停在门口。一个瘦高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靠着车门跟她挥手。
贺念蕊一脸挪揄的说:“唉……这个男的是谁啊?”
“我男朋友。”
“哎哟,金龟?”
祁果突然不想理她,她边往外走边说:“你怎么来了?”
陆彧铭张开手臂说:“我来接你回家。”
祁果抱住他,一股温暖的气息笼罩在她周围,听着陆彧铭的低语:“我不来接你你知道回去吗?”
祁果沉默了。
“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可以。”
“你的行李呢?不需要请假吗?”
“没有行李,我本来就是编制外的。”祁果抬头看着他。
“那个女人是谁?”
祁果回头看去:“那是秦晓曼,我的朋友。”
陆彧铭惊讶的说:“你还会交朋友?”
祁果想要反驳什么,但她却看到秦晓曼微笑着对她挥手再见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冬日暖阳普照大地,及时寒冬大雪也阻挡不了人们采购年货的脚步。
祁果知道,这是新的开始。
这一天,秦晓曼回了北京的家,年迈的父母激动地拥抱住她。
承渊和龚修齐作为国家机器的一员,正缓缓运作着这件巨大的工厂。
苏芊把姥姥和母亲接到了非洲,与哥哥一起准备度过一个温暖的新年。
丰苓望着北京飘扬的雪花,厨房里的巫荀炖着鲜艳的红烧肉,儿子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祁果与家人们拥抱在一起,家里被装扮得喜气洋洋。
宋家和夏家组成了巨大的家庭宴会,一直欢闹到深夜。
在众人看不见的黑暗之处,一双蓝色的眼睛徐徐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