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陈彦霖点了点头，谈了掏耳朵，笑嘻嘻的，俨然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然而，站在他身边的叶清明，却从这吊儿郎当的举动里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是那种猎食的动物，为了捕获猎物，特意降低气息，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一击致命。
“把你们班的陈美换到我们班来。”刘军压低声音，黑框眼镜下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和刚才退让的姿态截然不同。
刹那间，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叶清明听到周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再转头看去，便看到一张张嘴巴张得老大。
她是不是该庆幸，这个年龄的少年少女还不会太隐藏心事，但凡有点心思都全部写在了脸上。
“陈美可是陈老师班上的第一名，她也是陈老师班上今天唯一一个可能考得起的人，要是她走了，那不是……”
“我觉得陈老师不会换……”
“陈美其实早就可以来我们班了……”
……
声音此起彼伏，叶清明支起耳朵，听了一个大概。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很快印证了她的猜想。
“刘老师。”摸了摸鼻子，陈彦霖笑得有些皮动肉不动，阴恻恻道：“你这招有点损吧？”
“损？”刘军也笑了，“一个交换嘛，毕竟咱们两个班的人数都是一样的，不可能你多一个，我少一个吧？陈老师难道怕不划算，你别忘了，我们班上随便一个拿出去放你们班上可都……”说着看向叶清明，抬了抬下巴，“而且她也是我班上的啊，你不亏的。”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言下之意，二班里面的人都是成绩好的尖子生，换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重点班，而这陈老师便是差生班了。
所以刘军这是玩了一招偷梁换柱。
叶清明是他班上的不假，但是实际情况如何，谁又知道呢？毕竟是一个连一天学都没有和大家一起上过的人。
可刘军的那句话，偏偏说得又没有错。
朝身边的男人看过去，叶清明眸子里闪过一抹了然，果然……他犹豫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出师不利，心想大不了直接回去，到时候想办法参加高考的时候，陈彦霖说话了。
“好。”捏了捏拳头，陈彦霖深吸了一口气，朝刘军冷冷一笑。
“你说什么？”刘军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我说换。”三个字，落地有声，铿锵有力。
说完，陈彦霖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走了出去，学生们竟是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
等到他走完，现场的议论声更大了，也因为当事人不在而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不少目光也纷纷朝中心的叶清明投了过来。
看着有些失控的现场，叶清明幽幽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搅屎棍。
不过……这人群里头，怎么好像有个人的表情不太对呢？
顺着那强烈的感觉追了过去，叶清明不禁眯了眯眸子。
只见那原本脸上一直露出可怜兮兮表情的王文文，此刻小脸紧绷，手指捏成了拳头，俨然是紧张兮兮的模样。
“陈老师？”叹了一口气，叶清明轻声开口，“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从他们的交谈中，明眼人都能够看出这个叫做陈美的学生对他的意义有多么大。
她没有那么大的圣母心干什么事情都要去顾忌别人，但是她却不想让自己成为某个人达成目的借题发挥的筹码，即使现在已经很明确这个陈老师一定是和刘老师私下有过节。
然而，让叶清明意想不到的是，回应她的是某个人转过头来凶神恶煞的脸。
“考虑什么？”陈彦霖哼了一声，眉头一挑，一副生气的样子道，“怎么着，你瞧不起我们一班啊？”
这话说的，可以说是匪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个老师。
但是叶清明却觉得十足的受用，因为她从这里面听出了一些紧张。
如果自己不答应去他的班级，恐怕这个人真的会当场抓狂吧？
“不敢瞧不起，只要老师不嫌弃。”嘻嘻一笑，叶清明拿出自己的通知书，笑眯眯地交到了对方的手里。
看到对方这么上道，陈彦霖心里的怒火顿时熄了一半，哼了一声，打开扫了一眼，“叶清明？”
“是。”叶清明点了点头。
“走吧，回班。”陈彦霖下巴一挑，看了一眼讲台上放着的另一份自己刚刚拿过来的通知书，眯了眸子对刘军道：“陈美的通知书给你搁这里了，校长那边我去说，陈美的思想工作，我也会做。”
说完，朝叶清明点了点头，双手一背，又恢复了最初进来时漫不经心的模样。
叶清明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一把拉起刘秀禾，看着她充满忧虑地眸子，微微一笑，“阿婆，走吧，有什么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说。”
从讲台到门口的空间原本围拢了二班的学生，此刻看到她们过来时，竟是一个个主动让开了位置。
叶清明嘴角勾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要不是因为情景不对，这不就是妥妥地欢送大人物场面吗，就类似于赌神中主角登场的那一刻，万众瞩目，众星捧月。
不过，她现在算什么？送瘟神？
临至门口，叶清明突然站定，然后转身，回头对上那道直勾勾地目光，挥了挥手，“刘老师，再见。”
有的人，教会了人知识，却教不会人品行，如此，却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良师。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太多，作为沧海一粟，她的看法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依旧希望，多些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人，能够在传道受业解惑时，不仅有知识的传授，也能够多些修养的培育。
或许是叶清明的错觉，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军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出了教室，才发现刘军的背影已经走出好远，叶清明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一个心高气傲，另一个就真的是浪荡无形吗？有的时候，若只看表面，永远得不到最深处的秘密。
就在叶清明还差几步就追上了前面的身影的时候，迎面突然冲过来了一个女生，堪堪停在陈彦霖面前。
女生看起来似乎很焦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之后还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却顾不得平稳呼吸，“陈，陈老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去二班啊？”
“你等我一会儿。”陈彦霖叹了一口气，朝身后的叶清明嘱咐一声后，点了点头，“你跟我过来。”
说着便往一旁走去，再度拉开了与叶清明的距离，而那个女孩则是定定的看了一眼叶清明，然后小跑跟了过去。
被那么一道愤怒的眼神对上，叶清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怎么了？又得罪人了？要不要那么招人恨？她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明儿，这上个学咋那么多事……”刘秀禾深吸一口气，拉住了叶清明，皱了眉头，怪不得丫头以前在学校里头没有什么朋友，这一个个都这么难相处吗？
想到这儿，刘秀禾心里有了更多的担忧，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不愿意来学校？
“阿婆，别担心，就一个小插曲。”叶清明淡淡一笑拍了拍刘秀禾，“反正我们来学校是来学知识的，遇到一个好老师就行了。”
“你觉得这个老师比那个好？”指了指不远处的陈彦霖，刘秀禾深吸了一口气，眼里的表情那叫一个不信。
“我觉得，可能吧。”讪讪一笑，叶清明摸了摸鼻子。
老师好不好她倒是不在意，她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女孩的低泣。
“哎……”刘秀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难道还能不读了不成？
二班班主任的态度她也看到了，明儿要是去了，他还能够一碗水端平？
不过这个陈老师……
就在刘秀禾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陈彦霖去而复返，之前过来的女孩也跟了过来，她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意外总是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在离叶清明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女孩突然冲上前来，“你会考上大学吧？”
女孩突如其来的动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叶清明愣在原地。
“陈美。”陈彦霖眸子里闪了闪，语气沉了几分，带了几分警告。
“你会考上大学的吧？”然而女孩却像是没听见一样，重复了一遍。
叶清明皱了皱眉头，最后平静地点了点头。
对方的语气，让她无法不点头应下。
“那就好。”听到叶清明这么说，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出乎意料的到来，出乎意料的离开，来时愤怒，走时欢笑，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这个叫做陈美，颇具性格的女孩，却给叶清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走吧。”将眼里的复杂掩去，陈彦霖走到叶清明面前，又恢复了随意的模样，嘴角勾着弧度，“去二班看看？”
叶清明也笑了，“都到这里了，难道我还能够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