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了齐妍的声音。
“梁医生,今天您收的那个患者韩菲,她半夜突然发病,说有人要杀她。值班的汪医生给她用了药,她睡下了。”
“可是就在刚才,她突发高热惊厥,体温四十一度,我们正在给她降温,汪医生已经来抢救了。”
“知道了。”梁易想过韩菲的情况恶化了,但没想到恶化的那么严重。
这样的事,在她家肯定发生过,但是她和她妈妈,一字未提。
“我现在就过去。”
梁易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晚上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
“梁医生。”齐妍看到梁易过来,赶紧从护士台里出来。
因为梁易特意交代过,如果韩菲出现症状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不然,有值班医生在,是不用打电话再叫梁易过来的。
“人还在留观?”
“嗯,汪医生已经做过处理了,家属和我们的护士都在帮忙加以物理降温。”
梁易过来的时候,有两个护士在帮忙,韩菲妈妈刘娟,抹着眼泪在给女儿擦拭脚心。
韩菲因为温度过高,身上都被烧的通红。她已经醒了,但是身体很难受,她不想睁开眼。
听到梁易来了,她才睁开眼看看他。
“梁医生……”她的声音极为虚弱。
梁易示意护士们都先回去吧,他有些话需要问这母女俩。
她们本就隐瞒医生,有那么多护士在,她们就更不好开口了。
“说说吧。”梁易坐下来,他想他不用问其他的,她们也都知道该说什么。
韩菲看向刘娟,欲言又止。
刘娟握着女儿的手,深深叹息了一口气。
梁易又补充一句,“我想你们二位应该清楚,如果你们不愿意配合医生,那我们也没法给你治病。”
“如果你们坚持如此,就是在医院花着毫无意义的冤枉钱,浪费时间。”
“这一次她很幸运,只是骑车摔跤,内脏并未破裂,医生愿意收院治疗。那下次呢?”
“如果这次你们什么都查不到,治不了,出了医院很快就会再次病发。到时候,你还有那么幸运吗?”
梁易最后一句话,问的是韩菲。他非常严肃,气场很有压迫感。
韩菲噘着嘴,想哭却哭不出来。
“菲菲,就跟医生都说了吧。咱们既然都住院了,咱们就得治病啊。”
韩菲侧过头,深呼吸吐了几口气。看她的样子已经是哭了,可是她却没有眼泪落下。
刘娟把病床摇了起来,让韩菲能靠在床上好好跟医生说话。
“菲菲,妈妈去给你换盆水,洗洗毛巾,你自已跟梁医生说。别怕,妈妈不走远。”
其实刘娟是知道韩菲的病情,可以由她跟医生阐述的。可是刘娟觉得,韩菲得的是心病,只有她勇于自已说出来了,才能让她正视自已的身体问题,才能真正接纳医生给她治病。
韩菲的身体很不舒服,精神也十分的差。
她也知道,自已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真的没得救了,索性也就不瞒了。
“梁医生,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哭吗?”
“我身体很难受,特别难受。我心里也难受,也特别难受。”
“可是我没有眼泪,我哭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偏偏就是我成了那个异类。”
“我每天早上起床都是全身检查一遍,我甚至害怕我揉眼睛力气比较大,都能伤害眼球。”
“我每天晚上回到家,我还要全身上下检查一遍,连脚指头都不能放过。”
“我害怕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肉,划伤了我的皮肤,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害怕极了那些异样的目光,他们看我就好像看到一个异类。他们的目光有好奇,探究,但更多的是排斥,害怕。”
“好像我有什么了不得的病,好像我会吃人,好像我能传染给他们一样。”
“我在学校会被孤立,我没有朋友。”
“我告诉自已,我不需要朋友,我很酷,我不怕疼。我敢打架,我敢不要命,可他们不敢,想欺负我的人不敢!”
“后来慢慢的,我就感觉这个世界的恶意很大。再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总觉得有人要害我,有人要杀我。”
“我妈妈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他们说我是什么,被害妄想症。”
“我发病的时候,我妈控制不住我,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已。有好几次,好几次我都把我妈妈给伤到了。”
“我爸因为受不了有一个精神病的女儿,跟我妈离了婚。”
“我……我其实一度觉得,死了也挺好。”
“所以我就开始玩危险的游戏,刺激的项目。我觉得骑车很酷,车速很快,就算是摔死也不会觉得疼。”
说着,韩菲又笑了,那是自嘲的笑。“可是,我本来就不会疼啊。”
梁易叹了一口气,“被害妄想症,多久了?”
“不知道,几年了吧?记不清了。”
“之前在家里发烧过吗?”
“有吧,不过没有烧的像今天那么厉害,应该都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吧。”
梁易紧接着又问:“那你这次骑车摔跤,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韩菲张张嘴,又看看自已的腿。
“我……我的腿好像开始不听话了。”
“梁医生,我会瘫痪吗?”
现在病情不明,梁易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见梁易不说话,韩菲又问:“梁医生,你们医院可以执行安乐死吗?”
梁易蹙眉,看到了隔离病床的帘子,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动了一下。
“你真的那么想死?”
“不知道。”韩菲停顿些许,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很多时间,我都想着,死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怕疼,死了我都没感觉。”她给梁易看她的胳膊和腿。
上面都有很多疤痕,淤青。有磕的,剐的,还有刀划的。
可唯独,她的手腕处没有伤痕。
梁易知道,她的内心还是有求生欲望的。
“你是担心你妈妈吧?”
“担心她失去你以后,心里的那根支柱崩塌。你不想看到你妈妈那样,所以你一直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着。”
韩菲点点头,忽的笑了。“梁医生,你不当心理医生可惜了。”
她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我啊,就是一个害人精。我活着害我妈离婚,不想死了,还害她活不安生。”
“梁医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