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回过头去，发现是何安拎着一袋水果来的。
他正好路过胸外一趟，打算买点火龙果和芒果送过来，反坑梁易一把的。
可是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胸外碰到他几个姑姑和伯叔。
他本来雀跃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大家都处在悲伤情绪之中，也没人发现何安早就出现在梁易背后，默默听着梁易的诊断通知了。
当他听完梁易所说的病危通知书后，再也坚持不住，手上拎着的水果，散落一地。
“大伯，爸，大姑，二姑，小姑，三叔，四叔。”他挨个唤着自家长辈。
他想轻松的装作没什么事，可是他眼眶里的眼泪，却骗不了一个人。
“你们怎么在这了？来看家里亲戚吗？”他还不想把结果想的那么坏。
“安安，安安～”大姑看到安安过来，瞬间痛哭流涕，过去抱紧了何安，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此刻，其实完全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何安就是再笨，也能猜到病房里住的是奶奶了。
“大姑，没事。”他强撑着笑意，安抚大姑的情绪。
他擦干了眼泪，走到梁易身边，拿过了梁易手中所有的诊断结果。
他想挤出些微笑出来，高高兴兴的进去见奶奶。可是无论他怎么挤出那点笑容，都比哭还要难看。
原来，一个人咧着嘴笑，眼里却充满了悲痛，是这样的表现。
“既然是你奶奶，你跟我来一下，我还有点事要交代。”
梁易及时打断了何安，知道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何安张张嘴，似感激的看了梁易一眼，点头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医院天台。
这是医生心里烦闷时，最喜欢来的一个地方。
梁易买了两瓶饮料，代替啤酒。
“我不知道，那是你奶奶。”
何安点头，打开饮料猛喝了几口。他的手在颤抖，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可梁易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
“谢谢。”
梁易跟他碰杯，也喝了一口饮料。“我们都是医生，那些医生安慰患者家属的话术，我就不跟你说了。”
何安苦笑，“我也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我就成了患者家属。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甚至到现在，我都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
梁易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陪着他待一会，平静的待着。
何安应该算，他到中大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了。
“我奶奶还有多久？”
梁易没有打算说什么善意的谎言，“可能两三天，可能一个星期，可能半个月。”
再往后，他就没说了。
何安猛喝几口饮料，几乎是一饮而尽。
而后他把梁易手中的饮料也拿了过来，“咕噜咕噜”喝光了。
“我没事了，走吧。”
没事了吗？梁易能感觉到，他是在极力压制自已的情绪。
这个情绪一旦爆发，将是摧毁人意志的级别。
他奶奶对他来说，一定十分重要。也正是因为太重要，所以家里人才一直都瞒着他的吧？
梁易是不理解这种隐瞒家人病重消息的行为，但每个家庭都不一样，考虑事情的方式，可能也都不一样吧。
两人再次回到病房，这次何安已经调整了情绪。
他像极了平时的样子，在他奶奶面前笑呵呵的，怪她生病了不跟自已说。还说他跟医生同事都问过了，她只要配合治疗，就能治好了出院了。
梁易在一旁道:“是啊吴奶奶，现在输了液感觉好点了吗？”
不知道是何安来了的缘故，还是她的电解质被纠正，身体舒服了一些的缘故，看着精神头好了点。
“好，好多了。”她的语气，还是有些虚弱的。
梁易再次给吴奶奶听了心音，“吴奶奶，您多少得吃点，啊。喝点汤也行，多少进食点东西。”
吴奶奶缓慢的点头，“好。”
显然她是一个乖患者，什么都听医生的。
医生让她吃，她的大孙子让她吃，她就算是咽不下去，也愿意皱着眉喝了两口汤。
“何安，那你先在这陪着，我还有一台手术，得做准备了。”梁易看到高主任过来了，这才打算离开。
高主任没想到患者的家属，是本院医生。作为同院主任，他难免得再关心问候了几句。
待寒暄几句后，高主任带着梁易来到了隔壁病房。
护士都已经过来做手术准备了，患者是一位六十三岁的大妈，叫赵海英。
“赵海英，你家属还没来吗？”
赵海英尴尬的摇摇头，“我再打电话催一下。”
梁易手中拿着赵海英的病历，她也是食道癌，但是她比吴奶奶幸运，还有的救。
正说着，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手机铃声和叫骂声。
“催催催，催什么催，催命呢？”
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穿着的行头，一看就是干工地之类的那种包工头老板。戴着浮夸的大金链子，愤怒的挂了电话。
“不就是做个手术吗，你自已不能做，非得打电话让我来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工地有一堆事要处理吗？你知不知道你耽误的工夫，我得少赚多少钱？”
赵海英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心翼翼的说:“人家医生说了，我这手术得家属签字。”
“签签签，不就是想要钱吗？”中年壮汉看向梁易，“拿来啊，快点，别耽误老子时间。”
“大牛，你，你对医生客气一点。”
“妈拉个巴子，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他甚至扬手要去打他妈妈。
梁易拦住了他的胳膊，极为严肃的说了一句，“这里是医院，保持安静。”
许大牛甩开梁易的胳膊，“别废话，拿来签字。”
梁易将手术同意书交给了许大牛。
许大牛看了两眼，显然，他并不怎么能看懂。“你就告诉我，这个手术要多少钱。”
“手术所有费用算下来，大概八万多。”
“八万多？！”
许大牛当即就把手术同意书给扔了，“他妈的，不做了。”
“八万多，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些黑心医生，张嘴就是八万多，我挣这八万多有多难，啊！”
“我看她根本就没病，你们医院就是在骗钱！”
说着许大牛就去拽她妈，“走，你都没病住什么院，出院，给我们办出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