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
婴孩大张着嘴，哭得满脸通红，声音却细如蚊虫。
妇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使劲揉搓着胸脯。
“好孩子，你再吸一吸。”
妇人把孩子抱在胸前，孩子再次叼住粮袋，拼尽力气，大口吮吸。
桂儿感觉一股熟悉的热流从胸脯涌进孩子嘴中，她不顾身体的疼痛，怜爱地看着孩子，露出慈爱的笑容。
“哇……”
孩子吐出嘴里的东西，再次大哭。
张开的嘴里，是鲜红的血液。
桂儿再也忍不住，跟着孩子大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没用……”
“桂儿，怎么了？”
丈夫和婆婆都冲了进来。
周壮看着媳妇胸前的血迹，面带不忍，
“桂儿，算了吧。”
“还是给孩子喝粥汤吧。”
“隔壁福林家的孩子喂粥汤能活，咱们的孩子一定也可以。”
“不一样的，喜娃比我们小柱大，身子骨也健康，都是我不好，让孩子早产。”
桂儿说着，眼泪又汩汩往下流。
周壮娘叹了口气，拿出特地留出来的粥，想了想，又去床底掏出钱罐子，拿出一个小银块放进怀里，端着碗往外走去。
村里驴蛋娘身上还有些奶水，她老婆子厚着脸皮去讨上一碗。
小柱的出生是她婆婆拿命换来的，他绝对不能有事！
想到老人家临去前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她心里就一酸。
但凡她再挺两个月，等到仙女娘娘的救灾粮……
唉，不想了，万般皆是命！
“他婶子，这是在干啥呢？”
周壮娘老远就看见驴蛋家门口围了一圈人。
她家与驴蛋家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大冷天的，也无甚交际。
槐花婶正揣着手看热闹，见她捂在怀里的粥，了然，
“大壮娘也是来换奶水的？”
“也？”
“咱村现在不就三个奶娃娃吗？”
周壮娘捧着碗的手紧了紧。
“咱村是只有三个，但抵不住别村也有啊。”
“前几日驴蛋他姥从临水村过来，给她三个月的孙子讨了一碗奶，回去时不知怎的，就被人给看见了！”
槐花婶一拍大腿。
“咱下乡因为种粮食，比城里过得稍微宽松些，但到底是经了饿，能生出来的孩子大多体弱，虽说现在有仙女娘娘的米汤养着，总比不过人乳。”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成了这样。”
槐花婶努嘴。
“现在有奶的实在是太少了……”
槐花婶暗自庆幸，原本她还催着老大一家赶紧要个孩子，现在看来，没有孩子未尝不是好事。
“你家桂儿也没奶？”
周壮娘心里发苦，
“头几天还稀稀拉拉有一点，后来越来越少，娃儿饿得跟小猫崽似的，一开始喂米汤还不肯喝，现在是能喝下去了，就是不长肉，那小脸儿难看得……”
怕是立不住。
槐花婶子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周壮娘去试一试。
万一人家看在同村的面子上帮一把呢？
“大家都别吵，听我说！”
驴蛋爹和奶拦在院门外，神情焦躁。
“都是为人父母的，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但孩儿娘的奶水也就只能把孩子喂个半饱，实在有心无力啊。”
“他婶儿，你行行好，俺求得不多，一口，就一口……”
围在门口的人神色卑微，
“这是俺家祖传的银耳环，就给娃儿换一口。”
“俺家拿银镯子换！”
……
“别吵了！”
驴蛋爹大吼一声，
“你家一口，他家一口的，我儿子还吃什么？！”
“老三！”
驴蛋奶虎着脸叫了儿子一声。
“娘！这几日，天天有人过来，能帮的我们都帮了，驴蛋脸都饿瘦了！”
周壮娘红着脸站在一边，与驴蛋奶对视的一瞬，慌忙移开目光。
驴蛋奶叹了口气，她这老嫂子，平日是最要面子的人，现在怕也是逼到极致。
等门外这群人走了，叫老三送半碗奶过去吧。
老三媳妇儿奶水虽然不多，但时不时接济一两个孩子还是够的。
——
“别争了别争了，官家送奶了！”
村外跑来一个人，满脸喜色。
“大根家的，你小孙子这会儿已经喝上奶啦！”
“老婆子，赶紧回去吧，咱孙子，吃得可香嘞！”
“官家送奶？”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对对对，说是仙女娘娘赐的，叫什么奶……”老头敲着脑袋想了半天，
“奶粉！对，叫奶粉！”
“听说过面粉、米粉，还没听说过奶粉呢。”
“那水能做成粉吗？”
“嗐，仙女娘娘你们还不信吗？那奶粉可方便了，用水冲泡，立刻就可以吃了！”
老头子咂吧着嘴，
“我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东西嘞！”
老头说完，拉着婆子就要走。
“哎哎，你还没说清楚，是就你们临水村有，还是每个村子都有？”
“都有都有，下一个，就到这金水村了。”
金水村前面村子的爷娘叔婶们一哄而散，只余下金水村之后的人，还留在这里想看个究竟。
“呀，我想起来了！”
有人拍掌，
“之前有官差下乡来，统计我们村三岁以下孩子的数量。”
说话间，一队拉着雪橇的官差已经过来。
“周大民家是这里吗？”
为首的官差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
“小人正是周大民。”
“麻烦乡亲们帮忙叫一下村长，还有周壮、周德福、周老根……”
不一会儿，众人聚齐，看着官差身后的雪橇满脸喜色。
他们已经听说，官爷们来送奶了！
“金水村两岁以下幼儿共6名，每人过来领5罐奶粉。”
“两岁以上三岁以下孩童共8名，每人领3罐奶粉。”
官差一一核对，在名册上做上标记。
“这是一个月的量，每次记得用温水冲泡，半碗水差不多放三勺奶粉的量，一碗水就是六勺，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皆点头。
抱着沉甸甸的罐子喜笑颜开。
“行，罐子记得留下，下个月我们再来时，是要回收的。”
“桂儿，咱儿子有奶喝了！”
周壮小心抱着罐子进门。
“娘，快烧水！”
“烧着呐！”
周壮娘从厨房探出头。
“快来泡一碗。”
周壮根据官差教的，打开罐子，撕去上面的铝箔。
黄色的、细腻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真香啊。”
母子俩同时吸鼻。
周壮娘快手快脚冲泡了半碗，送入房内。
“吃了吃了，小柱吃了。”
桂儿高兴地声音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