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主帐，苟仲磊不停打量苟季碣，他总感觉，这人看起来有些熟悉。
“你是哪里人？”
苟仲磊突然出声，让苟季碣一惊。
“回将军，小人乃洛桑府古槐县人士。”
“古槐县……知道江乘县吗？”
“将军知道江乘县？”苟季碣抬头。
“八年前地龙翻身，整个江乘县都陷入地底，又遇黄河决堤，地洞被河水填平，如今的洛桑府，再无江乘县。”
苟季碣面露悲痛。
“我便是江乘县人。”
也许是因为面善，又或许是同出自洛桑府，也可能是这般年纪的孩子，竟也知道江乘，苟仲磊忍不住多和他说了几句。
“你听说过江乘县的苟木匠吗？那是我爹。”
他爹木工好，手艺精湛，最擅长制作木屏风，雕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受到洛桑府不少贵人的喜爱。
可惜他从小不爱和木头打交道，大哥五岁时，靠手摸鼻闻，就能分辨出木材出自何处，靠木纹，就能知道那木头生长的年限。
而他五岁，还分不清楠木和杉木，气得他爹吹胡子瞪眼，直言孺子不可教。
他不爱读书，于木匠一道上也没有天分，小时候只知道追鸡撵狗，日日与隔壁家的小胖干架。
按大景的规矩，家产大部分都由长子继承，爹娘日日忧愁他往后要靠什么营生，甚至把他送去了铁匠铺。
他靠着打铁练出一身力气，不甘于小县城的平淡，跑去南域当了兵。
江乘出事时，他还是一个小兵，路途遥远加上消息不通，他未能得知消息，还是后来，他建了功，一步一步升至游击将军，才回去了一趟。
也是这一趟，叫他这么多年未再提及起家乡。
苟仲磊没有注意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已经停下脚步，噙满泪的双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还是燕武发现了，
“苟季碣，愣着做什么，还不跟我走？”
这少年长了一个狗鼻子，可是搜山寻匪的一大助力。
苟季碣？！
小弟？
苟仲磊停下脚步，抖着双唇问：
“你刚刚叫他什么？”
“苟季碣啊，副将，说起来，他名字还与您有些相像呢！”
苟仲磊蓦然回头，眼睛泛红，隐隐有晶莹闪过，
“你父母是谁？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家父苟川，家母石氏五娘，大兄苟孟石，二苟仲磊，家住江乘县东二街苟家木铺……”
苟季碣说一句便往前走一步，最终，他停在苟仲磊面前，
“你，是我二哥吗？”
苟仲磊想点头，但想起他离开时小弟仅4岁，单靠面容以及他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判断，又想起他曾与黑豹寨众人混在一处过，他最终未曾点头，而是问道：
“八年前，你不过才六七岁，如何躲过那场地动？如今家中仅剩你一人吗？”
苟季碣眼神微暗，但也能理解二哥的顾虑：“娘也还活着，就在固北县！”
苟仲磊手指微颤，看向燕武。
燕武懵逼点头，“是，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疯、老妇人。”
想到那老妇可能是苟副将的母亲，燕武将疯癫二字吞了下去。
“当年，洛桑府知府家老太君过寿，江乘县令在爹那边定制了黄花梨福禄寿十二扇五抹大屏风，为防运送途中损坏，爹亲自跟着运送，我那时不懂事，知道爹要去府城，也哭闹着要一起去。”
“爹求了县令，带上了我与娘，留下大哥大嫂看家。回去的途中，我起了高烧，正巧当时路过古槐县，爹就订了间客栈，寻大夫为我诊治。我反复发烧，爹陪我们住了两天，实在放心不下家中生意，给我和娘留下银子马车，离开了。”
“谁知当天夜里，就发生了地动。”
“地动严重，整个洛桑府都受到影响，我和娘所在的客栈也倒塌了大半，道路受损，难以前行，即使娘心里惦记，也不得不等消息。直到后来，我们才知，江乘县无一人生还，爹当时所在的邴县也受灾严重，没能逃出来。”
时隔八年，再想起当初的场景，苟季碣依旧是浑身颤抖，难以平复情绪。
地动之后，又是水灾、瘟疫，直到两年后，洛桑府才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但一切都不一样了，整个苟家，只余他和娘亲，还有不知所踪的二哥。
自那以后，娘就不太好了，一旦提到江乘县，就变得神志不清，但为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着清醒，直到前两年，娘突然拿着刀要自杀，脸上的伤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他抢下了刀，娘却疯了。
苟仲磊大步往主帐走去，丢下一句：
“我同你们一起去固北县。”
江知意正与景泽钧说着军中药物是否足够，就见苟仲磊掀开帐门，眼眶通红走了进来。
江知意吓了一跳。
这位苟副将是这帮将军里话最少，最内敛的那一个，这是受啥刺激了？
“仲磊这是怎么了？”
看得出来，景泽钧也大为震惊。
“将军，末将想去一趟固北县，末将，似乎找见家人了。”
“这是好事啊！”景泽钧是真为他高兴，过去拍拍他的肩，“去吧，如今固北县还需整顿，不如将伯父伯母接到固北县来。”
“谢将军。”
“客气什么？快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苟仲磊转身出了营帐，骑马往固北县疾驰。
“仲磊的老家遭过震灾，他因此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在北疆相遇了。”
景泽钧有些感慨，如此看来，景瀚旭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你们这儿的联系完全是靠书信，一旦发生大的变动，很容易就失联了，所以才会有句古话，叫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是，不如阿意的世界来得方便。”景泽钧是真眼馋手机，但也知道，在这边用不了。
“其余几位将领的亲眷呢？”
“林旬林柏是孤儿出身，自小被收进暗营训练，这些年随我东奔西跑，也未曾成家；樊立倒是成过亲，但那女人跑了；钱虎、唐大刀、楚山家眷都在北疆；燕武的家眷该是还在南域。”
好家伙，感情这人身边，一堆光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