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近日表现极得永安公主欢心,今年的春猎她带上了我。
宴席上。
我安静坐在永安公主身旁,替她倒酒布菜。
对面那道灼人的目光却几欲将我洞穿。
是首辅大人谢昭。
尽管谢昭平日里避永安如蛇蝎,如今也见不得有人带着与他相似的脸。
堂而皇之做面首这般阿谀卑贱之事。
谢昭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公主带此人前来春猎,想必他极善骑射了。”
他极少主动与永安攀谈,如今简单一句话就足以让永安心花怒放。
永安自是惊喜非常,娇羞得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女。
“论骑射,他自是比不过应淮。”
应淮,是首辅谢昭的表字。
谢昭不接她话,只是盯着我的脸似笑非笑。
“不若今日让他一同上马春猎。”
“当然,若是公主心疼便罢——”
“应淮说笑了。”永安急忙打断。
“永安心里有谁,应淮最应知晓。”
永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谢昭身上,头也不回。
“长青,去给本公主带只小兔回来。”
我放下手中酒壶,行礼应诺。
脑海里却忽然想起日前。
永安带府中一干面首出游时,曾对我说过。
“长青,这骑射太危险,以后千万别再参与,你若受伤我会心疼的。”
我将身子伏在地上,眼中泛起冷意。
没关系。
我自有方法能让你在意。
……
春猎开始。
我和大部队一起策马驰入丛林。
待众人四散开后,我选了条偏僻无人的小径。
我运气好,没多久就在树下发现了一只雪白小兔。
刚把小兔拢入怀中翻身上马,一抬头。
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公子哥围住了。
我识得他们,都是谢昭党羽府上的公子。
他们果然来了。
“池长青!你还有脸来参加春猎!”
“你一堂堂解元,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居然自甘堕落,向公主自荐枕席,简直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莫不是你以为肖似首辅大人便能真当上驸马不成,就你也配?”
“今日我就要毁了你的脸,让你不能再侮辱首辅大人!哥几个,收拾他!”
众人策马向我袭来。
我的马受了惊,引颈甩鬃,昂首嘶鸣。
我一个不稳被甩落一旁,马儿趁乱跑远了。
混乱中,我被马蹄疯狂踩踏,还挨了不少黑拳。
好疼。
疼得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疼得骨头都快碎了。
阿漾当时也这么疼吗?
她一定很绝望吧。
“住手!”
不远处,永安公主的声音忽然炸响。
我静静蜷在地上,只觉得讽刺非常。
身上的马蹄慌乱着离开,永安翻身下马快步朝我跑来。
“长青,长青你怎么样?”
我抬起的眼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只瑟瑟发抖却完好无损的雪白小兔。
“公主,小兔……长青带回来了。”
……
再睁眼,我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伤口已经包扎,房内小炉上温着发苦的药。
榻边小憩的永安见我醒来,脸上闪过担忧,又迅速被怒容取代。
“要是我没有及时赶到,你就死了你知道吗?”
我垂眸,安静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怕……”
“怕还不跑?生死关头,兔子比命还重要?”
永安气急,声音里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当然是为了演好这出痴情戏。
我掩下唇边的嘲讽,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般才对上她的眼睛。
“我怕若是带不回兔子,公主就不要我了。”
永安急切的面容一滞,我继续趁热打铁:
“公主,他们说的对,是我不配待在您身边。”
“……是我给公主丢脸了。”
永安眉头锁紧:“所以呢,你就想赴死?”
我别过脸,恰到好处地露出痛苦的眼神。
“……是。”
话音刚落,永安却一把掰过我的脸,狠狠咬在我唇边。
“你配不配,本公主说了才算。”
她的指腹用力擦去我唇上渗出的血。
“池长青你记住,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你不许死!”
“更不许离开本公主身边!”
……
当晚我又发起了高热。
永安不放心,宿在了我的房里。
还破天荒地亲自照顾我。
迷迷糊糊间,我做起了梦。
梦到了阿漾最后离家的那天。
那日我为了赶考,天不亮就要出门。
阿漾也收拾了满满一背篓熬夜点灯做的簪花,站在门口笑嘻嘻同我挥手道别。
“哥哥今日好好考,等我回来给你带松子糖。”
“谁要吃糖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吃。”
我板着脸故作嫌弃,眼底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待我高中,我定要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到阿漾面前。
还有那颗我想娶她的真心。
——如果她愿意。
阿漾被戳穿了也不恼,只是在浅薄的天光里狡黠一笑,和背篓一起蹦蹦跳跳跑远了。
后来,我常常在想。
那日我若是乖乖答了声“好”。
阿漾是不是就能回来。
我是不是就还能吃到,那甜到掉牙的松子糖。
“阿漾,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